茶中的岁月
自己于茶与酒的喜爱皆是缘于祖父母的熏染,酒醉的是人生,而茶中浸润的是苦涩而又芬芳的岁月。
在我而言,茶不仅仅是一种饮品,更多时候饮的是一种心情,饮茶时不知不觉就会沉到如茶般的情绪中,那感觉不温不燥,不喜不悲,无得亦无失。既然在心中饮茶饮的是一种心情,自然也就不会去追求刻意的形式了。远离了茶道的精致和深邃,对于茶便没有居高不下的品味,没有非某茶不喝的执着,也没有不可一日无茶的高雅,一切只是淡然。
因为喜欢看茶的叶片在水中轻盈而又无所顾及的舒展,饮茶多年从白瓷杯到水晶杯是我唯一的改变。没有茶庄小姐端庄的礼仪,也不必在意繁缛的程序,所有的一切都是淡云随心的无羁无绊。
悠闲的午后,卷帘的窗前,小巧的磁炉上坐开一壶滚水,轻捏一小撮茶叶伴着不同的心情一同放入杯中,或是炒成球状的龙井,或是原形焙干的毛尖,或是干花般精致的菊花,也或是最普通的清香茉莉花;而心情或是轻盈,或是沉重,或是压力的释放,或是赋闲时的寂寥,也更或是欲剪还乱的离乱纠缠,都付与茶香共煮。当滚水如瀑般注入,茶在水中翻滚,那份争扎,那份努力,那份不由自主,一如人生的际遇,茶是如此,人生又何苦强求呢。这滚水中随波起伏的茶教会我如何看待人生为难之处,如何随遇而安。
最喜欢看的是冲在滚水中的菊花茶,象牙色的菊花在旋转翻涌的滚水中不停的打转,却始终如莲花般浮在水面,慢慢的绽开笑颜,这在滚水绽放的菊花告诉我,纵然命运无法改变,不等于妥协,不等于放弃,不等于没有热爱和追求,就像山谷中的幽兰,哪怕只为自己也要有瞬间美丽的绽放,这菊花又告诉我不要放弃心中的理想,那一份只为自己的骄傲与执着同样也很重要。
沏好水之后莫要把杯口盖上,总觉得那会让茶熟得过了头失去了清新,就这样看着茶叶在水中渐渐舒展,一颗沧桑打皱的心也渐渐的随之一同舒展开来,一种真切熨贴的感觉慢慢疏通了所有的神经,就这样看着袅袅的水汽、携着缕缕的芬芳蒸腾而上,湿润了空气湿润了眼眶,还不曾入口的茶就这样湿润了一颗焦渴的心。
对于茶道中的洗茶之说熟知已久,但却几乎不曾照做,那第一杯水的青涩一如少年时的浮燥与叛逆,而人生又有哪一日是可以放弃的呢,所以我总是选择素手执杯痛饮而下,那新茶的灼热烫到了所有的感官,然后等待那微妙的快乐如潮汐一般引发身体的感动,所有的感动都从青涩开始,所有的体验也是自这青涩走向成熟。
第二番水沏的茶则要慢慢的品,这时的杯是热的,茶也是热的,心也慢慢暖了起来,把茶用手心虔诚的合捧在面前,看杯中细细的茶茸轻慢的浮动,一任蒸腾的水汽朦胧了双眼,杯壁的灼热烫痒了手心也熨平了心中的寒凉,多想就这样执着一杯香茗任时光静止,或让时光在瞬间跨越永恒,直至老之将死。
若能仅凭一杯茶的暖香掠去余生中所有的沉郁寒凉,何其幸也。只是一杯灼手如焚的温度能否压过心头的隐患之痛呢。当手心的温度渐渐温凉下来,轻轻啜饮,把满口微苦的涩重慢慢饮下,微阖双目略屏气息,等待那苦涩后的甘香慢慢浮上味蕾,悄悄浸润心房,在口鼻间轻轻呼出一口气,静静感受那缕淡淡的茶味在口齿间留香,在鼻端缭绕着芬芳。这苦中有甜,甜中带涩的味道可以饮过几番轮回,那绵长的芬芳与苦涩,那凝重的快乐与痛苦是人生成熟的必经之路,又有哪一口不是要细细品饮,永久回味的呢。
冲过几次滚烫之后,茶的颜色淡淡味道也淡淡,几乎已淡到虚无,吸透水分展开到极至的叶片或沉落于杯底,或悬浮于水中,静得近乎于安详,一如看遍世事宠辱皆已不在眼中的老人,那份不执着,不计较,却又一切尽在心中的气度虽淡到无形,却又让人无法不折服。
茶中的岁月几番轮回,一生的沧桑已过,不在乎繁华易手宠辱之惊,杯茗在手,只看白帆归去夕阳西下的海角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