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点，他匆匆的放下书包，和祖父去了医院。看望一位病人，他从未谋面的一个人，祖父的姐姐。一位长期生活在农村的女子。
　　 夜色沉重，天空幽蓝，看不见的远方早已黑作一团，看不见的光去了山下面。高楼林立的街道上，一位少年和一位黑瘦的老者并肩走在街上，嘴里还不停的说着什么。老者的头发已经全白，而且伴随的脱发已使他的头发所剩无几。路过街旁一小摊，老者停住了。
　　 孙子，给你姑婆买点水果。
　　 他迎合着答应了，向摊主询问了价钱，买了一大口袋，不知有多少斤两。很快就到了市人民医院，医院旁有许多花店，餐馆，想必多是为医院服务的吧！此时祖孙二人直接去了住院部，来到电梯，祖父迅速按下了十五楼的按钮，十五楼已经很高了。它总共才二十层，毕竟是南方小城，这样的建筑也算较高了。出了电梯门口，出现在眼前的画面是他难以想象的，楼道两旁，依次停的都是病床，淡蓝色的格子床单还算干净。而他最讨厌医院里的那股味道，让他窒息。原本就不算太宽，现在又停有这么多得病床，路变得更窄了。他跟在祖父后面，提着水果袋。祖父来过这儿几次，走重复的路当然十分熟悉，不到几分钟便找到了姑婆的病房。祖父一走进病房就用他那惯用的见面方式和大家问好。祖父生性幽默，也可以说他古灵精怪。在场的有四个人，他只认识其中一个，而且只是一面之缘。偌大的病房其实也就五十多平方米，里面住了将近十个病人。挨着姑婆的有两个病人，有一个小孩，约六七岁，正发着高烧。
　　 祖父来到病床前坐下，他放下水果站在旁边，默默无声。
　　 祖父说：姐，弟弟来看你了，好些了吗？
　　 用常见的四川方言说出来肯定不是这个味，而病床上这位素未谋面的老者，头发被全剃了，才做了脑部手术，听说是脑溢血。她不能自由活动，只是偶尔有人帮她活动活动手脚，其余的时候只能躺着不动。看见祖父来了，她的亲生弟弟来了，肯定会有许多话要说。说明她现在还是清醒的，手不停的在抓什么，抓到了一块布，然后又放开，抓着祖父的手不放，其实祖父明白，她没有了力气来握他，只是依附着。急得热泪盈眶，眼前的亲人，却不能说出心里的想法，是多么的痛苦。她试着拔掉氧气管，可因速度太慢，又被女儿制止了，几天下来，健壮的身体瘦了许多，眼神也萎缩得不行。人陷入了虚无，终日不见阳光，只想快快结束生命。
　　 她的眼神中有一丝疑惑，指着他，口里并发出模糊的声音，祖父回过头来。
　　 小晨，快过来，这是姑婆。
　　 小晨见意便过去了，姑婆，我是小晨，我来看您了。
　　 小晨，你是小晨！表姐的大儿子。
　　 祖父说，就是这孩子，今年高二了。明年就考大学了。
　　 听说他在市一中读书，成绩很好哟，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呢。
　　 祖父笑了，都跑到别家去了。
　　 他微微一笑表示谦虚，回过头去，去握住姑婆的手。缓慢无力的接拢。此刻，他心里并没有过多的难受，眼前是一个陌生的病人，陌生的手，没有温度的手，对于他来说，眼前这位患有脑溢血的病人可能只会出现在他生命里一次。他没有太多的顾虑，带上了一些鼓励的话，然后微笑的对姑婆说：“姑婆，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随后便放开了。
　　 此刻，大家的话题由病人转向了他。姑婆的女儿一直夸他有出息，将来肯定会挣大钱。面对陌生的赞美，他感受到的只有尴尬，找不到什么话题与大家对上嘴。而此刻的他也许就是大家的话题，而他根本就不存在。
　　 时间好不容易走到了九点半，姑婆的女儿说她要走了，祖父见况，对大家说：我们也该走了。
　　 姐，弟弟走了，改天再来看你。然后再握一次手，便离开了。
　　 姑婆的女儿微笑的说：小晨，努力读书哟，将来考个名牌大学回来，我们也好沾沾光。哦，最好是复旦大学。
　　 他一听，心里一阵幽默，复旦？太遥远了。
　　 然而他还是有礼貌的回了一句。
　　 那是必须的。
　　 一下子便把低沉的气氛弄活跃了。
　　 祖孙二人出了医院，已经是十点了。街上的人少了，车也少了。灯火却格外明亮，照亮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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