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散文】练习
1、
清晨的阳光穿透落地长窗的玻璃斜斜地照射着,慢慢推开琴室的门,我看见那架钢琴在阳光里默然不语,咖啡色的琴盖上落满了尘埃,偶尔的风里,它轻轻飞扬;绿萝愈发葱郁了,它在墙角沿着几根纤细的绳子缓缓向上攀延,淡淡的光里,我分明可以看见它脉络清晰的叶子,正慢慢舒展,慢慢繁盛。
钢琴,绿萝,长窗,一切这般安和,有时候所有的心情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空间。我不敢走过去掀开琴盖,我怕在我的手指触及到琴键的时候,我便触及了忧伤;我怕我不是在练习在弹奏,我只会在那娴熟的音乐里以沉默以眼泪,然后深深挟裹其间,再也挥不去那些浮躁,那些疼,与痛。
也许是清晨的光与影开始随时光班驳,没有谁在弹奏,我却听见了纯美而温婉的钢琴声沿着轻柔的阳光飘渺而来,那些最初的模样,那些最静好的时光,那些最熟悉的气息,竟就这样在眼前缓缓流淌了。琴声如诉,我的心在这玄感绵长里开始拧上发条,然后慢慢松开,松开时候,早已经是我想念的细枝末节。
我说我在练习。没有人知道我在练习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要练习什么,我已经记不起来时的路有多漫长有多遥远,我只知道有些温暖在慢慢散去,如果所有的时光都像现在这样安静得不染尘埃,最起码我应该让自己去习惯这些阴郁这些苍白,我该练习,一个人的日子。
是,所有的习惯会一一远去,譬如咖啡、拥抱、浅笑、眼泪,和临窗凝望。
手指轻轻拂过琴盖,划下一道清晰的痕迹,手指上,留下的是岁月的沉淀,和红尘俗事中的点点滴滴。
2、
那一天,我的记忆是绿色的,蓊郁无比,因为我看见满山的树木和竹子在我抵达的刹那间长出了新绿,春的风里,它们在摇晃,在向我微笑。
还记得我们坐过的烟雨长廊?还记得我们走过的那些古旧的房子?小城的东边,那起伏不大的山坡上,它们临江默然伫立。我对你说着它们的历史它们旧去的年华,我也笑说着我仿若在穿越时光,我说如果可以,我只想牵你的手,走一次这样的静默,坐一次这样的风景。你笑,然后你说你喜欢下雨的黄昏,一张藤椅,一本书,滴水的堂前,安静地坐。我的眼里刹那间有了一些温暖。此后长长的时光,我的脑海里,这些画面,再也不曾散去。
盛夏的风。趔趄的时光。再次走来,已经恍若隔世,那些古老的房子依旧静默无语,我站在那一天你说话的地方,想象着若是这刻下起雨来,我会不会搬椅子拿书,然后安静地独自坐?终是一个人的行走,香樟,水杉,迎春藤,花架,飞鸟,江水,大院,台阶,屋檐,它们都不知道你去哪了……
几丛芭蕉,葡萄架;烟雨长廊,美人靠,这些地方还找不找得到你曾经的足迹?仰起头,我看不见那时的新绿,时光已经将我一个人带到了妩媚的夏季,纵使我今天是追寻着一段足迹而来,我也不能在夏的风里找到春天灿烂的花开,我只想着,那些曾经妖娆的花儿在你的眼眸里依旧那样生机盎然吧,于是练习,练习着一个人去走两个人的路,然后,兀自微笑,兀自忧伤。
我一直知道,你看不见,你也不会看见我烙着孤寂的欢喜,和哀伤。
是结束还是开始?或者人与季节一样,也一直在重复着结束和开始?
3、
日落西山时候,风轻,云疏,寂寞如影长。
门口的红地毯似乎也经受不住岁月的风吹雨打,只几个月的时光,便开始褪去了鲜艳的颜色,我并不是可惜它在慢慢泛白,我只是在某个瞬间,深深地感觉到它在如我般老去,偶尔走在上面,竟不忍用力,它,还会艳丽多久?你走的那天,你站的位置,现在,我独自站立。
我的心头无法抹去那天的痕迹,雨刚过,天微晴,阳光浅淡,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你安和的脸盈满了你的笑容,你没有对我说再见,我也不说再见,只让时光安静地如上紧了发条的闹钟一样不紧不慢地走,看你转身,看你离开。
总有些念想会在某一瞬间纷杳来的,关于旧去的时光。我抬头,竟看见对面阳台上的爬山虎如青春般葱茏地蔓延,此刻,还有木制的栏杆裸露在外面,谁又能说请,下一个瞬间,它不被那场绿色掩盖?韵光渐老的尘心,茫然失措的暮色,这一刻,时间突然变得很慢很慢。
惜。这场遇见。
但是,再惜这样的遇见又有什么用?当我行走在阡陌红尘,我已经快要找不到你的影子了,那个曾经在我面前双眼含笑面容安和的你,早已经隐匿在凡尘的喧嚣里,遁迹无形。那些画面有多么熟悉或者有多么亲切,浮现在眼前时候,全都恍若昨天,一切的一切早已经面目全非,隔了沧海桑田。
我如何才可以拂去这所有穿梭在脑海里的镜头?当我在这曾经的地方一遍一遍地只看人潮涌动,只看车来车往,一遍一遍地练习不再想念,心,却生生地疼了。
或者,只静守一朵花开,不问花期是不是会再来?
4、
比起那首纯美而忧伤的钢琴曲《Tears》,实际上我更喜欢听大提琴曲《往事缠绵》,我说不清我是怎样陶醉在它那唯美的旋律里的,我只知道,久了,我的心底,会涌出一些温婉的怀念,音符流动的瞬间,有眷眷的温柔闪过心际,那是一种久违的些许的欢愉。
这些欢愉,是曲中忧郁的殇情和优美的缠绵,更是心中含泪的欣喜。有那么一刻,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因为我知道我们再如何遇见,再如何倾心,终究都只是红尘里的沉沉浮浮,一次一次后,经年的往事已经成了心底永远的痛。当我们回忆,当我们在记忆里迷醉,零零落落的旧年琐忆中,早已经淡了红颜,老了岁月。
有些喜欢也就这样慢慢随时光变了,我坐着,用一场生涩来聆听一曲《Tears》,忧伤的旋律里,还有没有我的阴骛,还有没有我的怨我的恨?这音乐如天籁,它如涧水在我的心里蜿蜒,继而百转千回,某一刻,我真怕我还会沉默还会烦躁,如此,我怎去与曲中那极致的美丽相拥?
我要用多少勇气,才可以掀开眼前这钢琴的琴盖?那些黑白分明的琴键早已经染上了岁月的尘埃,我可不可以就这样开始练习?
眼泪,开始盈眶。
多年以后,若是我们再相逢,我怎样才可以告诉你,我曾经已经手指僵硬,目光空茫,却还是固执地开始一遍一遍地练习着生疏的曲谱,如同一遍一遍地练习一场与你最美丽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