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路上，忽然听到远处飘来了那首久远的歌《垄上行》，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沧桑及凄凉的感觉。人生的秋季已蹒跚着走来，心绪走在那秋季的田垄上，想象着忙碌着喜悦着的农夫，盘算着自己的过往，可曾有所收获？
　　
　　 回到家，把此歌找出，放进音乐器，让张明敏浑厚带磁性的嗓音一遍遍在耳边唱响：“我从陇上走过，陇上一片秋色，枝头树叶金黄，风来声瑟瑟，仿佛为季节讴歌......”歌声，把我带进了秋季的天空下。
　　
　　 现在的我，可不就是走到了人生的秋季了吗？对门大姨领着六七岁外甥、孙女在楼下玩球，小孩每次看见非执拗地叫我奶奶不可，订正多次也不肯改。那次，她奶奶把他俩锁到了门外，我把他俩叫到家暖和，打发了他俩吃喝，然后说，我去找姐姐的书给你俩看。小姑娘问：“那个姐姐？”我指着女儿的照片告诉：“就是这个姐姐。”小姑娘咂舌：“哪有这么大的姐姐？应该是阿姨。”可不，女儿都被小孩子叫阿姨了，我怎能不老？
　　
　　 翻开记忆的照片，也曾娇憨赖皮地在妈妈怀抱里享受小孩子的快乐，赤着脚丫奔跑在大街小巷。现在想起，那时的孩子真的是抗造牌的啊，路面坑坑洼洼，满街是石头瓦块，小小的脚丫怎么就不知道疼痛呢？觉得好多年在村子的小学里上学，一直夏季就是打赤脚，冬季穿的是一种苇草编的靴子，底呢，缝上了猪皮。一步一掉，走起来哒哒响。冬天里，曾经是寺堂的教室生起了炉子，热烘烘的，炉子边上，老师用铁丝弯成了一个波浪形的圆，我们课间便围在炉子边烤地瓜干吃，随着瓜干的变色，甜甜的香香的滋味便在空气中弥漫。偶尔有的同学从家中偷来一把黄豆，圆圆的豆粒便快乐地在炉子盖上滴溜溜旋转，烤得酥脆，忍着烫从炉盖上抓起几个，放到嘴中嚼着，好香。
　　
　　 春夏秋季节，和伙伴们上山刨药材，满山都是宝啊，什么老古爪（翻白草）、地地丁、蒲公英，什么扎扎花（丹参）、黄芩、防风，什么薄荷、金钱草、骨节草（甘草），还有远志，小秸荚（徐长卿）、柴胡......有的需小镢刨，有的用手薅，还有的需用镰刀割。像粘咕嘟，每次割它身上便沾满了它的种子，但是，这种药材是不值钱的，晾干，也就几分钱一斤。回到家，摘药材的事就是奶奶的了。远志最难弄，细细的根，还需一点点把根中的芯去掉，就像小孩子做柳哨，仅仅要外皮，得很长时间才能攒够一斤，但它也最贵，一块二一斤。那时，上学的书本费基本来自于药材。经常，上山回来，原本就快咧嘴的鞋子就更张大了嘴，妈妈便得用锥子给订鞋。但卖药材的时候是很快乐的，收购的在街上一吆喝，大人孩子便回家把积攒一段时间的形形色色的干药材拿出来，和采购站的人争讲着价钱，最后笑呵呵地把毛票、钢镚拿回家。咸盐钱、煤油钱便有了着落。
　　
　　 秋假，除了到生产队帮着秋收，像掰玉米，捡花生、扫地瓜叶等，更多的时候是给饲养院割青草好喂牲口。割回青草是称斤量算工分的。能为家里挣工分啊，所以，割了几斤草我都很在意。记得找到了支蓝粉笔，我便从炕上到窗那儿，扶着窗旁，一只脚里，一只脚外，把割草的斤数记到了窗台外的墙上，数字上下摞着，写满的窗外边的东西两面墙。那时大约八九岁吧，每次去割草也就是割个十斤八斤的。很多年后回家，还看见外窗台旁我歪歪斜斜的笔迹。
　　
　　 那时候，多快乐啊！若不上山拾草、剜菜或刨药材，便可以在街上跳房子，踢毽，趴猫，男孩子还可以抽陀螺，打茧（不知应怎么写此字）。打茧，就是用一粗一点的木棒，敲击放在地上的两头削得尖尖的细棍的一头，把细棍击到空中再打一下，细棍飞出去后，比量谁打得远。还可以把杏核用红蓝墨水分别染上两面打豆豆，把石子磨得圆溜溜的拾拐子。好玩的游戏太多，那时候的孩子的天空是辽远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不像现在的孩子，生活的天空仅仅四个角，就在学校的院墙里，整天是四点（教室、厕所、宿舍、餐厅）一线地过着单调乏味的生活。
　　
　　 俱往矣，童年的欢乐，童年的梦想。今天听着这首颇具沧桑感的《垄上行》，不由得想起了节奏明快的《赤足走在田埂上》的欢欣。不信，你听——“黄昏的小村道上，洒落一地细碎残阳，稻草也披件柔软的金黄绸衫。远处有蛙鸣悠扬，枝头是蝉儿高唱，炊烟也袅袅随著晚风轻飘散。赤足走在窄窄的田埂上，听着脚步噼啪噼啪响，伴随着声声亲切的呼唤，带我走回童年的时光。鼻中装满野花香，成串的笑语在耳畔，噼噼啪啪的足声响彻田埂的那端。”这也该是告别快乐美好童年的骊歌啊，但，欢快的行板让人觉察不出丁点的忧伤。这，应是青春飞扬时期对童年的告别吧。远方的天空那么宽广，所有的梦幻都在等待着青春的脚步去丈量，胸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渴盼，心也在大声呼唤——“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们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和幸福的璎珞，编织你们。”那时，也许真的觉得青春是可以万岁的，燃烧的激情，纷纭的梦想，即使偶尔想起了已逝的美好童年也是没有时间伤感的，因为还有那么多的美好在等着去享受呢。即使有点愁绪，也淡淡的，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
　　
　　 走过春，走过夏，今天在人生的秋季再想起童年的时光，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农夫播种了春，辛苦了夏，则收获了飘香的秋，所以，喜悦的微笑，会在脸上闪烁。我，也会这样的吗？
　　
　　 歌的旋律在心头不绝如缕：“蓝天多辽阔，点缀着白云几朵；青山不寂寞，有小河潺潺流过。”告别了人生的春，走过了人生的夏，在人生深秋黄叶纷飞的寂寞里，听着此歌，心境真的比以往似乎豁达了些。歌中潺潺流淌的小河，让我感受到了生命脚步之匆匆。企盼，能够赶快生活，并藉此，在白发苍苍的时候，能够和那个秋季田陇上微笑收获的农夫一样，骄傲地说——这块土地，我耕耘过；人生四季，我无悔！
　　
　　 （草于2011-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