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散文随笔】雨和老屋
很多年前的雨敲在比雨更久远一些的旧屋老瓦上,敲在屋前大大小小的瓷盆上,时而狂暴,时而温和,时而高昂,时而低沉,青灰的瓦,斑驳的瓷盆瞬间灵动如丝弦,迸发着出奇不意,活力四射的乐音。像是随着雨的节奏欢快地弹奏,又像是被雨劫掠,痛苦而又痛快的呻吟。门前的水缸,小菜园子顷刻之间活了起来,被唤醒了一样,变了另一种身份,变了另一种模样,忙着承接,忙着吸吮,这种急切投入,忘形撒娇的姿态,多像雨失落在人间的孩子,饱饮着从天而降的爱。
老屋在雨中变得新鲜起来,朦胧起来,品格清俊起来,质地润泽起来,气度风雅起来。瞧那瓦楞中的顽固生长着的几近败亡的草,硬是在雨的纵容下,挺起了脊梁,恢复了绿意,瓦也在雨变幻不定的抚摸下,脱离了灰头土脸,神奇般地闪亮了。
屋檐下密集的雨帘形成了天然屏障,把雨隔在屋外,使雨成了彼岸的风景,急骤的,温宛的,都带着声音唯美的节奏撞入我们的内心。
很多年以前,雨的来临是一个节日,浇灌的节日,荡涤的节日,闭锁的节日。
母亲急着把酱缸用玻璃板盖上,自己也迅速地跑进屋来,满脸喜色地说:这雨来得好啊,小白菜不用浇了。
如果是假期,全家人都被雨封锁在家里,又是一个团圆的节日。
雨中的室内,空气中飘着潮湿沁凉洁净的气味,雨声响得很遥远,叮叮咚咚的,要努力辨认才听得出那是雨在安慰着什么,亲吻着什么,洗涤着什么。要专心一意,才听得出雨的暴躁,温柔,懈怠,坚持。老屋给了我们雨里的宁静寂寥,我们依傍着老屋安享雨里的任何冲刷。伴着室内晦暗却流动着清新的光线,伴着雨越来越沉稳的脚步,我们在不紧不慢的老屋时光里读书,或思索。那些湿漉漉的心事和雨有关,和老屋有关。
如果仅是几个孩子在家,母亲下班回来,看到厨房里窗户开着,淋进来很多雨水,地上,窗台上都是湿的,就会大发脾气:在家怎么不知道关窗啊?你们还能干什么啊?有人在家还让雨进来。那时候,心就会冷冷地缩起来,既惭愧,又自责。如今,只要出门,就操心着把窗户关好,唯恐突然袭来的雨水淋到室内。可是,再操心,也挽不回那时的过失了,那时,我们从来不是好孩子,总会犯这样那样悔之不及的错儿,所以,我们在雨里安慰自己得不到赞赏和肯定的惶恐不安的心。喜欢那时的雨,好像生命的橡皮擦,时时能冲刷掉成长的烦恼,冲刷掉父母的责备,成绩的平平。重头再来。
雨停了,父亲到仓房查看,那是自己用木板盖的放杂物的小房子,房顶只苫着一层油毡纸,很容易经风吹日晒而老化。父亲一进去就叫起来:哎呀,这雨下得太大了,漏得历害呀。急忙架着木头梯子上去修理,拿一些新油毡纸把一些疑点苫住,用砖头压住,等着另一场雨的考验。
雨后的院子里,有父母爽朗起来的心情和细碎的谈话:看啊,那有个茄子长那么大了。有母亲张罗晚饭的炊烟,有雨最后的存留:绿色叶子上晶莹的水滴。一切,都笼罩在温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