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男叫女人收拾行李，打算天一亮就走，村里几个愿意跟他走的，一起走。
　　 女人坐在床沿，低着头，说：“要走你走，我不跟你走，我留下守着爹娘。”
　　 大男扔掉手中的烟头，指着女人骂：“你傻呀！这个家小人作乱，我看是要完了，现在不走等什么时候？我们到城里去，就我们手头上的本钱，做点生意，还愁没好日子过吗？”
　　 女人只是低头，不语。
　　
　　 老头子手上驾着长烟管，一个劲唉唉叹气，老婆子手里拽着一条汗巾，望着老头子，心里酸酸的。
　　 “他爸，”老婆子吞了吞口水，忍不住开口：“孩子们都大了，要走要留，由不得我们作主……”
　　 “不成！”老头子突然大喝一声，“一个两个，闹个别扭就要走要离，这个家，还要不要？！谁要走出这个家门，他就不是我儿子，永远别给我回来！”
　　 “你这不是逼着他们断绝父子关系嘛。”老婆子不怕老头子声音有多大，她还是和缓的语气，“我可不依，留下的是我儿子，离开的同样是我生的儿子，以后再回来，叫我一声妈，还是我的好儿子。”
　　 “他眼里有我这个爹，有这个家，他就不能走！”老头子话说完，叭嗒叭嗒大口吸烟。
　　
　　 二男与三男在院子的树下，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扯得老长老长。
　　 “二哥，你说怎么办?”三男一手支着树干，期待的双眼看着二男，那表情是说，二哥你一定有好主意，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还是先劝劝吧，大哥和四弟，谁都不要走。都是一家人，有什么疙瘩说不通的。”二男蹲在地上，一只手抓着脑袋。他跟三男就一个心思，为了这个家好。
　　 “行，我去劝劝四弟，二哥你去劝大哥。”三男说。
　　 “嗯，完了我们再碰个头。”二男站起来，朝屋里走去。
　　
　　 黑灯瞎火的房间里，四男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夜色，黯然伤神。
　　 他决意离开。这个家有人容不下他，这令他心寒。他没媳妇没儿女，走了轻松，去外边闯闯，说不定能闯出一片新天地。
　　 要离开这个家，他心里舍不得，但也呆不下。
　　 他不过想为这个家出点力，爸也看好他，只是他太年轻，说错话做错事，大哥和他翻了脸，搞到有你无我的地步。大哥是这个家的支柱，不能走。
　　 除了大哥容不下他，四男的离开，还有他自己的理由，只有二哥三哥知道，他们会理解的。
　　 天上月难圆，地上人遗憾难免。
　　
　　 院子的树下，三男的影子，同样被灯光扯得老长。
　　 “怎样，大哥怎么说？”看到二男过来，三男迫不及待地问。
　　 “大嫂不肯走，大侄子也不想走，大哥先留下。”二男回答。
　　 “大哥不走，好。”三男说着叹了一口气，“四弟不听劝，说什么也要走。”
　　 “嗯，随同去吧，他还年轻，出去也好历练历练。”二男说，“这个家我们守着。”
　　 “二哥，我跟你一条心。”三男表示。
　　 “夜深了，早点睡去吧。”二男突然感到很累，但愿今晚能睡个好觉。
　　
　　 四男在夜里悄悄离开，打夜的人看见他出了村子，但没人知道他是去哪里。
　　 天一大亮，二男去敲他的房间，发现他已经走了。
　　 老头子老婆子赶紧过来看，老头子一来气，骂起来：“眼不见心为静！”老婆子哭道：“四男呀，这一走，什么时候才回来……”
　　 小侄子小侄女们围着三男问：“三叔，四叔怎么突然不见了？去哪里了？还不回来？”
　　 大嫂用责备的眼光看大男，大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四男走了，这个家还得维持下去，上有老，下有小，十几二十张嘴要吃饭。
　　 老头子叫儿子媳妇们一起说说，这前半年水灾，把稻秧冲了又冲，好不容易插上秧，这会儿又旱得厉害，苗儿都半死不活的蔫着，今年的收成，唉……
　　 大男说：“今年谷子没收成，我拿老本买米给大家吃！”
　　 大男说这话的时候，很男人，大嫂看他的眼光，更亮一些。
　　 二男三男没多少个子，只想怎么引水把苗灌上，或许还有收成。
　　 二嫂对家不家的，看不重，心里想的，是过好日子，眼看谷子没收成，守在家里等着挨饿，她可不情愿。二嫂冲着二男说：“到时候连米饭都没有来吃，光守着这个家有什么用！我看还不如出去想想办法。”
　　 三嫂没啥主意，男人们怎么决定就怎么来。
　　 大家说了半天，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没一个可行的结果。
　　
　　 日子就这样过去，一天又一天，田里的苗，一天比一天萎蔫。
　　 小侄子小侄女们还是问题四男，三男心里也不是个味，兄弟四个，他与四男岁数最近，关系最铁，四男就这样走了，三男免不了哀叹一番。
　　 三男这一番哀叹，大男看不下去，说：“你们怪我的不是，你们就他回来，我走！”
　　 大家都劝他：“大哥，这个家现在有困难，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不能走。四男走了，让人笑话了，你再一走，不更让人笑话咱家！”
　　 不劝还好，越劝大家都越来气，吵起来，有是要留要走的。
　　 小侄子小侄女们一个个睁大眼睛，要哭不哭的样子，担心他们都走了，这家没人要了，他们怎么办。
　　
　　 大男还是走了，说用来买米给大家吃的老本，也一没留下一个子。他走之前，买了一些谷子，给家里屯放着。
　　 村里有人也走了，怕留下来明年没饭吃。大嫂和大侄子舍不得爷爷奶奶，还有这么多堂兄弟姐妹，坚持留了下来。
　　 老头子因为大男说走就走，气得说不出话来。老婆子含着眼泪叹气。
　　 大男一走，这个家就靠二男三男支撑着，他们谁也不能再走了。大家支持他们去找水，引过来灌苗，只要大家同心协力，老天爷不会把人饿死。
　　 山里的水不多，引下来灌得不够，但苗儿开始慢慢发根，慢慢抽芯了。
　　
　　 看着田里青黄相间的稻穗开始低垂，老婆子站在田头，自言自语：“大男、四男哟，回来割谷子喽。”
　　 小侄女听到老婆子的话，跑去告诉老头子。老头子烟管往桌上一敲，“我说过，走了就不要回来。”
　　 小侄女撇着嘴，跑去问二男：“大伯和四叔会不会回来？”
　　 二男摸摸小侄女的小脑袋，笑这说：“这里是他们的家，等他们想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的。”
　　 “那会是什么时候？”小侄女转溜着两个大眼睛问。
　　 “等到谷子都黄了，割谷子的时候。”虽然不能确定，二男就这么回答小侄女。
　　 今年稻子黄了，他们没有回来的话，还有明年，后年……
　　
　　 一个家的繁盛，在于每个家庭成员同一条心，为家而坚守，为家而努力，在家有困难的时候，没有面向别处。
　　 一家人最开心的时候，莫过于在丰收的季节，所有的家庭成员相聚在一起，小孩子们喊叫着玩耍，大人们说说笑笑当年那些别扭的事情。
　　 那时，夕阳照射在稻田里，饱满的稻穗，闪耀金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