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散文】儿子的生日
夜幕降临时,18支红蜡烛燃着了,橘黄的火苗在干燥的空气里辉煌成一轮金色的圆——生日蛋糕富丽绚烂。
儿子木然坐在我对面,脸色沉郁,没有一丝笑容。
妻说:“帆,高兴点,今天是你的生日。”
于是,那支“祝你生日快乐”的歌,便生硬而勉强地唱了赶来。
切蛋糕时,儿子忿然作色,用刀胡乱切出笨大的一块,往我胸前一杵。
这举动,使我压抑已久的怒火勃然而发:“这是给我吃吗,我不值得你喊一声爸爸吗?你自己没本事考上……”
儿子立时扭曲了脸,泪雨纷飞,跑进他的卧室去了。
我的怒骂,诉说了作为一个父亲的不容易。
儿子自小学习勤奋,且一直名列前茅。我为他欣慰过,骄傲过。单从学习这一点来说,儿子是优秀的。在心理上,我似乎也有了一种“付出”有了“结果”的满足。
可是,越是临近高考,我的心情越是忐忑无着、疑虑焦躁。往往夜半醒来,我会忽然问一声妻子:“考不上咋办?”“估计……”妻子心里也不踏实,睡觉自然要比以往灵醒得多。当然我们还说点别的,但话题总和儿子高考有关。
知子莫于父。儿子每周从学校回来,举止懒懒散散,整个投入到看电视、听音乐的消遣之中,要不就是妄论中外歌星之优劣,或是讥嘲某同窗学子如何地苦读而致形容可笑,根本没有如临大敌、兵戈压境的急迫和沉重。他把我和妻子的说道和提醒一概用“罗嗦”二字以蔽之。我开始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即使这样,一家人也公推他为重点,与他说话时,多是加了十倍的小心,唯恐一句不当,影响了他迎考的情绪。
有时我真想抽他一耳光,让他清醒清醒,但最终还是默默地忍住。
妻子把说不出的话,付诸在操心其吃饭、要求其洗澡换衣等生活细节上,想以此让儿子领悟她的良苦用意,然而却适得其反,得到的回报是儿子的傲横和不予理睬,她只好悄然抹泪去了。
——高考终于结束了,煎熬却是无情地上了等级。
高考孩子的家长都在等待,在焦虑、议论中等待,等待那个牵动人心的“宣判”,这“宣判”既是对考生也是对家长。
“等待”是一种折磨。
“宣判”是一种了结。
——儿子落榜了。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我就是不肯相信这是真的:“会不会弄错了?录取分数线咋会比往年高出四五十分?”
儿子傻眼了,面如冰石。他吃不下饭;害怕家里来人;讨厌别人谈论高考与录取的事情。他发怔、发呆。一切都变得迟钝起来。
我和妻子背地里少不了说些儿子的事,但在儿子面前,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并还不时地说些轻松愉快的话。儿子闻若未闻,冷冷的,似乎早己知晓我们会有这一招。
父母对子女的爱都很痴心。我与妻子专意去商场采买东西,想以儿子生日的机会,来扫除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霾。谁知儿子竟还深陷在“败走麦城”的泥淖中自拔不开。
儿子或许在想:我已经落榜了,爸妈还要我“生日快乐”,这是否是对我的讽刺?
可怜的儿子,他竟对父母的疼爱都要产生怀疑了。
我不能再沉默。18岁的儿子应该能够承受人生所赐予的创痛和坎坷,不然,他以后怎么去生活。
人生就是拼搏;盲目自负,会毁掉一切。这次高考失利,应该说,是儿子18岁成年的一个沉甸甸的礼物。
妻子也哭了,抱怨我不该发那么大火。我没有回答她。
第二天晚上下班,儿子走到我面前,不好意思地说:“爸,给你留了一块蛋糕。”我的眼晴猛地一热,有泪涌的感觉,可我只是淡淡地说:“拿来。”
在我慢慢地吃蛋糕的时候,儿子已坐在书桌前扭亮了台灯。
20天后,当我送他去学校复读的时候,他瘦削的脸上蒙着一层羞色,怯怯的,见了熟人,脸上是尴尬的笑容。
我要离开他时,他跟在我后面,送我到学校门口。我嘴上说“回宿舍吧”,心里却说:“儿子,天下父母谁不望子成龙!如果你的确刻苦努力了,爸爸并不怪你,因为人生不只那一条路。”
走出校门,我回头说了一句:“回去吧,自己管好自己。”
以后,我很少去看儿子,但我心里没有哪一天不牵挂着他。当然也常常想起儿子高考后的那个生日。我想,那个生日也将会在儿子的心里留下永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