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散文随笔】咀嚼抑或是心酸
1、
幼年时我淘气,每每不听娘的话,娘气急了,就一个人夜里去南场跳井。
娘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来到井台上,娘哭泪抹泪地诉说她好命苦,找婆家吧,找了一户穷人家,生孩子吧,生了一个惹她生气的淘气包;说自己活着还不如死了得好。于是,娘就蹲下来,把腿顺进井口里,做出要跳井的样子吓唬我,我以为真,扑上去,从后面死死扯住娘的胳膊和衣袂,嗷嗷地哭,说,我改了,我改了还不行吗?再不惹娘生气了呀!娘还是要跳,我就更加起劲地哭,娘问我:“你真改了?”我说:“真改了!”。如此三番五次,娘遂起身,牵了我的小手,在微曦抑或淡淡的月光下,缓缓地走回家。
后来我长大了,娘见这一招失灵了,就再不用它。
2、
有一年母亲去兰州,我跟了大嫂在家里过。一天走三姐家,记不得三姐怎么的就“得罪”我了,我赌气,要回家,姐好说歹说没办法,最后把大门给锁上了。我却趁其不备,爬上木梯登上了房顶,翻墙而逃,从此再不理她。
也是这年的秋后,我想娘想得厉害,大嫂就把我送到30里外的二姐家住些日子。回家的时候,二姐装了一小篮红枣,让我带回路上吃,恰好路过三姐的村头。三姐村南有片枣树林,三姐在枣行里看枣子,远远瞥见了,就喊,我不理她,头也不回,三姐就狠命来撵,我就跑,一直跑出三里地,还是被逮住了。三姐让我跟她回家,我死活不去,她就呜呜地哭,我也哗哗地流泪。
3、
第一次爱上一个女孩儿时,还没来得及说开,转眼就高中毕业了,天各一方,不得相见,心中甜甜蜜蜜,又惆惆怅怅。
乡村黑灯瞎火的晚上,我趴在桌上给她写“情书”,然后就抽空到15里外的小镇子上把信寄走。有一次在小镇的书店里看上了一本新书,大概是北京出版的《十月》吧,因钱不够手,没买成,却耽误了工夫,赶上了大雨。同去的还有伙伴张生和董青,三个人两辆破旧自行车,红土路,雨中好泥泞,车子打滑,下二道坝口,我在前面一不留神摔了个人仰马翻。张生骑车带着董青,本来在我后头,这下就到了头里,乐得他们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张生兀自扭头笑我,前轮一滑,车把就扭了,下坝车速极快,就听“哗啦——啪!”地一声,两个人就四蹄朝天了,“嗖”!一家伙,董青的一只臭破土布鞋子,擦着张生的头皮,甩出了两丈多远,两个人哼哼哈哈,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4、
高考落榜那年秋后,有一个没月儿的晚上,二哥带了几个年轻的男女回村子来。搬着西瓜,掌了灯,在院子里大杨树下的青石板上谈谈笑笑,切瓜啃瓜。家里人,殷勤地招呼他们,谁也没有想起我,没有发现还有一个我,孤孤独独躲在黑暗中。我觉得心情极为沮丧与怅然,便落寞地走出家门,踽踽来到东河崖头。
河坝下,黄河水翻卷着浪花轻轻拍打着堤岸,崖畔杨柳依依。我兀自抱膝坐了下来,面对滔滔黄水沉思。远处,河湾里黑黢黢的船舶,不知什么时候灯火俱已熄灭,唯有高高的桅杆,影影绰绰。我也不知自己呆坐了多少时辰,遂想起前段日子去学校要求复读,遭拒!不觉悲从心来,满含热泪——是悔恨?是懊丧?是无奈?抑或是立志、奋发?也许兼而有之吧,遂展开一张旧纸,蒙蒙天光之下,就着一棵河柳,用笔写下了一首《无题》诗:
抽刀断水水更流,独自消愁愁更愁。
但愿今生重出世,日夜奔走不停留。
只因自己立志晚,好似河中无舵船。
二次壁恨醒之迟,忧伤痛悲泪如雨。
写毕,我手扶柳树,低下了头去,泪水大颗大颗复又滚滚而落……
夜已入定,独自默默回家走。黑暗中,街上跑过一只流浪的狗。
推开未上栓的院门,灯阑人寂。有一个孤独的影子,爬进东厦房那半截土炕,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5、
我之所以想起这些,是因为前些天二姐来过了,三姐来过了,二哥也来过了,他们来看望82岁的我们的老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