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单位上班比较早，早晨我愿意沿东泰市场的西边绕行，这块十几米长的通道里总是摆满了卖菜的小摊，摆摊的并不是菜贩子，他们是居住于市郊农村的一些居民——菜园里收拾的一些小菜自家吃不完就拿来市场换点小钱。
　　 我并不是为了买菜，而只是特别喜欢看到这些蔬菜在清晨时的模样：绿油油的油菜菠菜、碧绿的小葱、水灵灵的红萝卜，它们被自己的主人从菜园里带来，在这里与老主人依依话别，转眼就要奔赴别人家的餐桌。与它们挤在一起的，是它们的兄弟姐妹，或者还有它们的爱人，可是谁又会真正去关心一根葱一棵菜的内心呢。
　　 早春时节常能在这里看到卖野菜的妇人，她们有时候三三两两，有时候独自一人；有时候用自行车拐来的是整整一蛇皮袋子野菜，有时候也仅仅只有一方便袋那么多——卖的野菜尤以苦菜为最多。
　　 今天卖苦菜的只有一位妇人，我记忆力极差，并不能认出她是不是经常在这里摆摊的其中一位。她围着一条已经不能完全辨认出底色的头巾，面前摊着一个蛇皮袋子，上面码着几扎苦菜——苦菜向来以“扎”卖，并不是像荠菜一样论斤称量。
　　 她并不叫卖，只是对经过她面前的潜在的主顾露出一丝笑意。
　　 在这么早的清晨，她一定是在昨天去挖的野菜然后在夜晚的灯光下用细线一捆一捆仔细扎好的吧。
　　 她的年龄应当比我的母亲小不了几岁。我心里一动，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
　　 “大妈，这苦菜是您自己去挖的吗？”
　　 “是啊，上山挖的。”
　　 “挖这么多啊，真不容易。”
　　 “可不是么，石头缝里的那些要刨好几下才能挖出来，苦菜的根才好吃哩。”
　　 “多少钱一扎？”
　　 “一块钱三扎。”
　　 “哦……”
　　 我停顿了一下，想起她家里是不是还有一个小孙子等她回家看护呢，还是卖完了这些野菜之后就要背上袋子再向山里走去？
　　 “如果你能要两块钱的，就多给你一扎。”
　　 我的脸发烫——老妇人以为我瞬间的沉吟是嫌她的菜贵。
　　 “不，不，不用多给，我就要两块钱的吧。”
　　 老妇人的苦菜挺实惠，每一扎都是那么实在。
　　 我拎着六扎苦菜上路了，明知道自己也吃不了这么多，心里还是很舒畅——就给姐姐一些吧，吃野菜有很多好处呢。
　　 老妇人的苦菜即使都卖了也肯定值不了多少钱，可我知道就是这几个不多的钱她也不会用在自己身上——或许给老伴打一壶散酒，或许给嘴馋的孙子买点零食，或许给已经上学了的外孙女买几个本子买几支笔，或许就是小心翼翼地存起来留着等儿孙有急用的时候拿出来做些填补。
　　 她爱着这片土地，土地给她的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回报都令她欣喜不已。
　　 ……
　　 这就是我们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