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们：
　　 听说战友王世利偏瘫了。在兵团，一个新战士的红宝书掉进了毛坑，他伸手捡起……新战士被禁闭，准备送军事法庭，判现行反革命，说不定会枪毙。新战士逃出禁闭室跳井自杀了。王世利举报有功，提为排长。
　　 王世利：
　　 我睁开眼，一片朦胧，视力怎么啦？头脑也空白啦？首先听到：醒了，醒了……围了好多人……一个中年女人伏在我脸上哭……我想起来，可身体不听使唤，感觉少了半个身子……来了几个穿白衣服的男人女人，仿佛在问我感觉？我张张嘴没发出音来……一个女孩扑在我身上哭……那个中年人女人又伏在我脸上哭，问我：“老王，认识我吗？还有女儿……”我摇摇头，张张嘴，好像说，不认识。两个人就抱在一起哭……
　　 妻子：
　　 我打车赶来，老公已经被推进手术室啦。我就哭起来。刘副局长安慰我：“嫂子，局长没事，来的算是及时。”从手术室出来后，老公被推进普通病房……见我皱眉头，刘副局长忙说：“嫂子，我已经跟院办的同学讲了，赶紧倒间干部病房；另外，我安排四个工人24小时陪护。”
　　 王世利：
　　 战友来看我，我同情他们：“你们……都……都……混得……怎么样啊？……”他们面面相觑，好像很尴尬。我心里话：不就是企业破产了嘛，没什么了不起的，这是大气候。一个战友问我：“你现在混到什么级别啦？”我歪着嘴，口齿不清，但很得意地说：“正……正……处……啦……县……团级……刚任命……工资涨了……一……千……多……我车……换宝马了……”我心里话：我名下还有六套房，存款百十万，病了住干部病房……瞧这床头的鲜花，水果，营养保健品，四人护理……你们没这排场……我又告诉他们：大夫让我下地活动，妻说，不用，有人陪护，慢慢养吧，反正公家报销。战友们临走嘱咐：“还是听大夫的，下地活动活动……”
　　 远房表嫂：
　　 “表弟啊可让我好找，原来你住干部病房里啊……你表哥也偏瘫了，他厉害，都病危通知了，差点没下手术台……你轻啊表弟，你是公家人，住着干部病房，还单间，有茅房，有电视沙发，还有四个人给你护理……你表哥哪你这福气啊！你病轻，恢复快，关键是局长，有权有势……俺庄户人命贱，没钱没人，听天由命吧……”我心里话：你们哪能跟我比啊！我是正处级啊……
　　 远房表哥：
　　 “表弟，我要出院了，俺住不起啦，回家慢慢养吧。”我咧咧嘴，看见他拖拉着一条腿，艰难地走了……
　　 一年后。
　　 战友们：
　　 “我们再来看看战友，怎么没陪护了？”妻叹气：“早撤了，人没走，茶就凉了……”
　　 远房表哥：
　　 “表弟，我来看你，我恢复好了，你看，走路看不出来啦。我没办法啊，只能逼着自己锻炼……表弟，你怎么光流泪不说话了呢？”弟媳说：“你表弟不会说话啦，身体也僵直了……你表弟也是农民的话，比你恢复快，他病比你轻啊……”
　　 又一年后。
　　 贴在镜框里的我看见表哥和表嫂来家里……妻子指指我，泪流满面……表哥和表嫂久久地注视着我……然后相互对视，我仿佛听见俩人说：“表弟是正处级啊，还住着干部病房，怎么就没治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