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小心点车！”儿子去上学，母亲叮嘱一句。
　　 儿子如今腿病好了，又考上市重点中学，高兴是自然的。母亲脸上像开了一朵大菊花似的，目送着儿子远去的背影……
　　 母亲曾是一家纺织厂的职工，自从下岗以后就领着儿子来到乡下外公家，外公没有儿子，母亲没有姐妹，儿子不仅是母亲的心肝也是外公的宝贝。
　　 儿子身体软，五岁了还不会走路，听村里老人们讲后山庙里有仙姑，在那讨的药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可灵了。母亲胆子小，没走过夜路；外公有夜盲症，天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为了儿子，母亲决定试试，于是，带上碗和手电毅然上路了。
　　 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漆黑的夜空挂着一弯冷月，淡淡的月光洒在通往后山的小路上。阴风阵阵仿佛从地府而来，吹刮着道路两边的庄稼“哗啦啦”作响，如鬼魂的啜泣。小庙建在山坡上，周围一片坟茔地，远远望去跳动的磷火时隐时现，令人毛骨悚然。手电光像一把斩妖除魔的宝剑保护着母亲向前向前。
　　 也许是母亲的虔诚感动了上苍，儿子七岁时能走路了，一摇一摆像在跳芭蕾，但儿子很高兴，犹如一只快乐的小鸟在家的世界里蹁跹。
　　 母亲送儿子去了学校，本以为儿子能快乐，能在这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得到关爱。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无情的。当儿子一进学校大门那一双双异样的眼睛像发现了怪物似的聚拢来，定格在儿子的身上，心上，让儿子窒息。同学们踢毽子、跳皮筋、丢沙包玩得热火朝天，儿子却像一只孤飞的大雁，失群的小鸟，站着，看着，羡慕着。终于放学了，儿子像残兵似的逃出学校，逃出那个是非之地。在回家的路上一群小孩依旧像苍蝇似的跟在后面，嘻嘻哈哈，没完没了，好像要跟他一起回家似的。
　　 儿子哭着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大声责问母亲“我的腿怎么会是这样呢？！”用小拳头使劲打自己的腿，然后趴在炕上呜呜痛哭。母亲的心都要碎了，眼里汪着泪，用手轻抚着儿子的头说：“儿子，妈妈对不起你，没能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让你受委屈了”说着说着母亲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掉，落进儿子浓密的头发里。“妈妈明天就领你去看病，我们去北京，不，去上海，去我们国家最大的医院，一定把你的腿治好”母亲哽咽了。一边的外公也掉下眼泪。
　　 第二天，母亲领着儿子坐上了去往北京的火车。车窗外嗖嗖的景物把母亲的思绪拉回了几年前：那时儿子还没有出生，但小小的生命已孕育而成，在母亲的体内等待着即将出世的喜悦。父亲也在纺织厂上班，跟母亲在同一个车间，每天上下班都是父亲骑着自行车，母亲坐在后面。日子过得很快乐。特别是母亲双身之后，父亲更是高兴，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唱着二人转，好像这路上就他自己似的。前面路口小商小贩们把人行道堵了个严严实实，父亲为了早到家，便使劲骑着自行车进了机动车道，没骑出去多远，后面一辆大翻斗车像飞似的兜了过来。虽然没有撞上，但那股强劲的风让父亲的车把失去方向，撞在公路的隔离带上。车子倒了，父亲的头撞出一个大窟隆，血流了一地，当时就没了知觉。母亲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自身的疼痛，赶紧向路人求救。当被送到医院时，父亲因失血过多停止了呼吸。多么幸福的家庭啊！多么让人羡慕的日子啊！就这样在瞬间改变了，让人难以预料啊！天堂与地狱似乎那么近，幸福与痛苦也就是咫尺之间。哀莫大于心死，悲痛中的母亲出现早产，儿子生出来时小的可怜，浑身发紫，连哭的声音都没有。医生和护士都说存活的希望不大，但母亲却充满了信心。“儿呀！儿呀！”母亲不停地呼唤着儿子，喊了三天，也哭了三天，终于换回儿子的第一声啼哭。“大夫！大夫！”母亲的嗓子都哑了，像疯了似的抱着儿子跑向医务室。
　　 火车怒吼着冲进了北京站，也冲断了母亲悲伤的思绪。在这陌生的城市里，在这茫茫的人海中，母亲紧紧地拉着儿子的手，刚出站台天空就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好像永远也下不完似的。“大娘，去儿童医院怎么走哇？”路边卖茶叶蛋的老大娘以为生意来了呢，乐呵呵地看向母子俩，一听是问路的脸上立刻晴转多云，像这天气似的一样可恶。“那边坐地铁去”很不耐烦地用嘴指着方向。
　　 儿童医院的金医生给儿子做了全面的检查，也没查出什么原因，各项检查均都正常。金医生拿着小橡皮锤在儿子的腿上敲来敲去，然后又打开书柜拿出一本厚厚的医书翻了半天，最终还是叹息地摇摇头表示遗憾。
　　 母亲失望地领着儿子走出医院的大门，雨还在不停地下，似乎比来时大了些，路上的行人打着伞在她们面前匆匆走过，没有一个人能够停下来给她们点安慰。忽然，从医院里走出一个人，穿着白大褂，像个医生但又不像，走得很快。“大姐，等一等”追上母子俩热情地向她们打招呼，当聊到儿子的病时，脸上显出惋惜的样子“可怜啊！这孩子多好哇！怎么摊上这种病，唉！！！”连连叹息。“大姐您今天碰上我那是您的福气，我家邻居有个小孩比这严重，吃了我们家祖传的秘方，现在跟好人一样”“是吗？”母亲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追问，而且把身上的钱都拿了出来。
　　 城市的夜晚霓虹闪闪，母亲搂着儿子坐在路边的长条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用兜里所有的钱买来的两包烤鱼片，眼泪在一次落进儿子的黑发里。路上一辆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掀起阵阵风浪，“妈妈，我冷啊！”儿子紧紧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可怜的母子俩整整坐了一宿，天亮了母亲松开儿子晕倒在椅子上。“妈妈，妈妈，我们回家吧！我的腿不治啦！！”儿子用小手使劲推着母亲，哭声感动了路人，于是，母子俩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院。也不知过了多久母亲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周围很多人，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当得知她们的遭遇后病房里的人都掉下眼泪，为她们的命运鸣不平。不一会儿，护士小姐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母子俩面前，母亲激动得热泪盈眶，“儿子，快，快，给叔叔阿姨磕头，好好谢谢他们”弄得他们都不好意思了。
　　 灿烂的阳光拥进窗子，也拥进母子俩的心里，在她们孤寂的心上播下希望的种子。
　　 这家医院新引进一批高科技医疗仪器，是我们国家研制出来的，目前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能查出各种疑难杂症。儿子也是使用这批机器的第一人。
　　 病房里阳光满满，人也满满，到处弥漫着欢喜快乐的气氛。医生大声读完检查结果，病房里顿时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母亲跪在地上双手把着儿子的肩膀说：“儿子，听到了吗？你的腿有治啦！”一把将儿子拥在怀里，流下幸福的眼泪。窗外柳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似乎也被这欢快的气氛所感染。
　　 院长决定免除儿子治疗的一切费用，为儿子安排了一套严谨的治疗方案，三天后为儿子的腿做手术。
　　 手术很成功，儿子的腿能伸直了，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医生说由于那条腿患病时间长，肌肉已经萎缩了，得需要长时间的锻炼，功能才可恢复。临走时还给母子俩买了火车票，又送了一些康复治疗的药物，母亲流着泪千恩万谢地踏上北归的火车。
　　 “呜---”火车一声长鸣满载着幸福上路了。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儿子念中学了，个子比母亲都高，笔直的身板谁见了都要夸上两句“你儿子好帅呀！”母亲的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家里的北墙上贴满了儿子得的奖状，金光闪闪的“三好学生”四个大字鲜艳夺目，映红了母亲的笑脸。
　　 十三中学开运动会儿子也参加了，学校曾考虑过他的情况，但儿子执意要上，说是为了让母亲高兴，就是跑个倒数第一也不后悔。几番比赛过后，轮到儿子上场了，母亲激动得差点流下眼泪，“加油！加油！”像个大孩子似的为儿子鼓劲。
　　 夕阳洒下最后一抹余晖映红了西天，公路上儿子骑着自行车带着母亲，笑声一路。突然，一辆开往沈阳的客车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一股强劲有力的风吹乱了母亲的长发，也吹开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当年你父亲就是在这条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