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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平民专栏·医院的事】左右逢缘


作者:司药 探花,22016.3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822发表时间:2008-12-13 15:21:44

【平民专栏·医院的事】左右逢缘
   在回家的路上,至勇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他几次突然回头察看,却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和事。
   夜,深了,至勇还在整理明天开庭的材料。忽然,一阵敲门声传来。敲门声很轻,还带着几分迟疑——敲几下,停几秒,一次比一次轻。“谁会这么晚来呢?”晚上,被人找,至勇并不是不习惯。总会有一些当事人,白天人多事杂在办公室陈述不完整或带着羞于启齿的动机追到他家里。只是时间这么晚,并不多见,再说今天他并没有约见什么当事人,当然也没有预约,带着疑虑,至勇放下手头的事,走过去,把门打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站在门口,举着手还准备再敲门的样子,突然的开门,令女人慌张地低下头,双手不安地搓着。
   “你找谁?”至勇看了看女人,感觉很陌生,确认,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人。至勇对自己的记忆力是相当自信的,“我的记忆是职业的,过目不忘。”至勇最喜欢在经常忘事的麦子面前炫耀自己超强的记忆力。
   “罗律师吧?”女人怯怯地抬起头,小心地问,眼里满是期待。
   “是。你是……”至勇的话还没完,女人便马上上前一步,抓了他的手,摇道:“罗律师,求你救救我啊。”泪,便雨似地倾下。
   女人的眼泪让至勇肯定这又是一个慕名而来的“当事人”。这样的事,随着他在本地区业内越来越显赫的名声而越来越经常——相当时间了,不是他找案子,而是案子找他,而他,经常要掂量掂量案子是不是值得他接。“有些案子,又复杂又没油水,没什么搞头。”他通常会在简单地听取当事人的陈述后就决定是不是接案子,他对自己的直觉同样自信。“进来,进来说。”至勇把女人让进门,领到他的“会客厅”。因为家里时常有当事人来找,谈的基本上都是有关“代理”的事,他就让麦子收拾了一个房间专门给他做会客厅用,而免得把当事人与家里其它客人搅在一起不便展开话题,还影响麦子休息。
   他们还没坐定,麦子披了衣服睡眼朦胧地走了进来。
   “我妻子,麦子。”至勇看到麦子,站起身迎过去把她的衣襟拉了拉紧,扭头向女人介绍。他知道,一定是女人的哭声把多愁善感的麦子惊醒。麦子总是这样,遇到掉眼泪的当事人只要她在她就一定要过来看看。“管那么多干嘛,闹纠纷嘛,哪能没有眼泪?”至勇不耐烦她的多事,她却总是说,“人家哭说明人家难嘛,你能帮就帮帮人家。”“奇了怪了,你这女人,我不帮人家,我吃什么,我就是干这一行的呀。”他嘲笑麦子并劝告她,没事别打扰他工作,但麦子总是改不了似的,有掉眼泪的,她总习惯陪在一边。至勇无奈的啊,好在,麦子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或给当事人一片纸巾,或默默地为当事人添一杯水,并不擅自说什么话,至勇也就由她去了。后来,慢慢地,至勇反而习惯了,因为他感觉到,有麦子在,当事人的情绪好像更容易稳定一些,陈述起来,条理更容易清晰一些。至勇把自己的发现告诉麦子,麦子淡然一笑,答,“可能是伤心的人更期待得到女人的同情吧。”
   女人看了一眼麦子,眼泪又多。
   “喝点儿水吧。”麦子把一杯水递给女人,柔声地说,并如同往常一样,挨了女人近处,坐下。
   女人接过水,勉强对麦子笑笑,手却抖得厉害,几乎把杯中的水晃出。“慢点。有事慢慢说。”麦子目光柔和地看着女人,轻声对女人说。女人感激地点点头,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至勇坐在女人对面的椅子里,在面前展开一些纸笺,目光平和地望着女人,等着女人将要展开的陈述。
  
   二
   “我叫春雨,来这里已经有二十多天了。到法院为我男人喊冤,法院的干部却说,现在不是古时候了,不能这么直接喊冤,得请律师,还要有什么材料,可我……”春雨的头几乎抵着膝盖,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说说具体什么事吧?”至勇引导春雨的话题。
   “我的男人死得冤啊。”只一句,春雨就又哽咽着不能说话。
   至勇耐心地看着女人,并不急于说话。麦子把一片纸巾默默地递给春雨,并轻轻握了她的手。
   春雨抹了一把泪,又接着说,“一个月前,我男人下井,被砸伤了,送到医院,才住了一晚上,人,就……死了。”开始正式叙述,春雨就像进入了一个噩梦,忍不住用纸巾捂住脸,泣不成声。“老板通知我,说是我男人出了点事。我来了,他们却告诉我,我男人已经死了。还说,天太热,已经给烧了。我大老远地赶来,见到的,只是我男人的一捧灰啊,走时还是那么大一个活人!”悲恸不已,尽管春雨尽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让自己能够把事情“说下去”,而正是因为她的压抑,她的悲恸才更显痛切,几乎达到她无法承受的极限——她的双肩紧缩在一起,双手紧绞着,人,抖动不已,泪,“哗哗”地。麦子忍不住扶了她的肩,轻柔地拍着,泪,也早已蓄在眶中。
   “老板说你丈夫伤得重吗?送到医院是怎么死的?”停了一会儿,至勇才又提问。他见过无数这种状态的当事人,职业让他习惯耐心等待当事人平静下来时,再继续陈述事情的原委。
   “老板说,当时伤得并不重,只是被重物砸到了头,也没有流血。到了城里,我男人还是自己走着去医院住的院,他还托上街的同乡给我们娘儿俩寄了钱,可……老板说是医院医生不负责任,耽误了我男人。”说话间,春雨的泪一直流着,没有停过,麦子不停地给她递过纸巾,很快,春雨脚前的纸篓里已堆了一堆白花花的纸球。
   “那医院怎么说?”简单的对话,至勇以职业的直觉已理出了“线路”。
   “老板说,他们找了医院,要求赔钱,但医院说,他们没有责任,是我男人伤得太重救不过来,该死的。现在老板让我自己找医院,还说,实在不行,就到法院告医院。老板还说,我男人是违反了干活规定受伤的,不能算是工伤,但考虑我们孤儿寡母的,就给了我二千块钱。他们让我自己找医院赔钱,能赔多少都是自己的,可……我一个女人家,才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真不知道该咋办。法院的干部让我找律师,我找了几天,不知到哪儿找。老板暗地里给我指了你是律师,还说你是个好人,所以白天我就悄悄地跟着你,认了你的门,晚上才敢过来找你。”春雨断断续续说到这里,停下来,人,软软地歪在沙发中,一副心竭力悴的样子。
   至勇想到回家路上的感觉,暗自一笑,看来自己的直觉是不会出错的。
   “你是想打官司,告医院,让医院给你赔钱,对吧?”至勇直接切入话题。
   “就是,就是。嗯,也,不完全是。”春雨忙答应着,又连忙摇头否认,“我想知道我男人是怎么死的。男人死了,留下一个三岁多的女儿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没有钱,我们以后怎么活啊。”春雨的泪,又来。
   “那你要告医院什么?”至勇需要进一步明确主题。
   “他们耽误了我男人。”春雨止了眼泪,恨恨地说。
   “你有什么证据?”至勇继续提问。这是他常用的“采信”手段——要当事人提供一切可提供的线索,哪怕只是猜测。
   春雨被“证据”两个字弄得心里慌慌的、惶惶的,她感觉那两个字是干部们的话,她一个婆娘家不懂也不敢说,但律师要她说,她又不能不说,所以她只能按住心头的“惶惶”,照自己的逻辑说事,“证据?我不知道。但我男人到医院的时候是自己走着去的,那就说明我男人的病没有重到,会死。”说到“死”,春雨又哽住了声音。
   “打官司不是件容易的事,得有事实,有证据。”至勇耐心地解释和引导。“请律师要花钱,官司输了也是要花钱的。”至勇看着这个乡下女人,心里盘算着:这个女人穷成这样,给她做“代理”,她能给我多少代理费?再说,医院的官司最不好打:专业性太强,又不好取证。好在现在医院的官司是他们自己举证,但医院提供的往往都是有利于他们自己的证据,外行的人一般是很难抓住他们致命的把柄的。再则,本地就这家医院规模最大,平时自己、家人生了病,少不了到医院看病,如果因为这个女人而得罪了医院,以后……至勇习惯地在心里做着权衡。
   “我有钱,我给你钱,只要你帮我打赢官司。”春雨见至勇话停下来,急得直边解开衣襟掏钱,边想凑上前说。春雨像所有农村女人一样,习惯把钱贴身揣着。
   至勇用手制止了春雨,想了一下,然后,在纸上写了一个数字,递给春雨。
   春雨看了,脸,“刷”地红了,说话更不利索了,“能……能不能少点啊,律师,我实在是钱不多。”
   “你的事情比较复杂。和医院打官司也是比较难的。医生的专业性太强,一般外行很难打赢官司。要不,你再找别人试试?”至勇“点”到此,心里基本有了“数”——不能帮这个女人打这个“官司”,赔时间又没得钱赚。但,面上,他还是尽量把话说得委婉、客气,他又列举了很多实例来说明与医院打官司的“难”。
   “别,别。就你说的钱数,我给,我给还不行嘛。”春雨急得眼泪直流,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就往外掏钱。
   “你就帮帮她吧。”一直没有言语的麦子,起身,按住春雨的手,眼睛看着至勇,几乎是恳求着,对他说。
  
   三
   送走春雨,至勇黑着脸对麦子发脾气,“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的事你不要插手。”他心里窝火的啊,这个案子没有“搞头”,麦子怎么就不明白呢!但,他不能把心里的话对麦子直说,他可不想自己在麦子心里落下“贪财”“不仁义”的坏印象。
   他与麦子职业不同,平时都各忙各的。麦子当老师,工作性质单纯,面对的对象是学生,就更单纯了,所以,一切在麦子眼里也就单纯了。可他就不同了,他是律师。律师面对的是形形色色的“问题”人群。每个当事人心里都装着“自己的事”,有利于自己的话才说,不利于自己的话就藏着掖着,所以,他要跟每一个当事人斗“心思”。如此,经过几年的职场磨练,他早已习惯权衡和取舍——利于自己的事,就做,不利的事,免谈。可他这一“套”,不能灌输给麦子。结婚几年,麦子早已习惯单纯地面对至勇。早些时候,至勇是想跟她说说“职场艰险”,但,她总是一脸灿烂,摇着他的膀子,跟他撒娇,“嫁你了,就不管了,家里家外,由你操持。我只给你一个原则,钱,正路来;心,放在这里,不要歪了,丢了。”麦子指点着他的心脏,笑得哈哈的。看她一副油盐不进的天真相,至勇觉得也挺好,如果一家人都跟“阴谋家”似的,估计也没得好日子过,他笑着摇摇头,便也乐得“消遥”了。
   麦子没有理会至勇,而是眼睛仍盯着已消失在门外的春雨的方向,眼里闪着泪花,伤感重重,“我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怜了。死了男人,又怀着孩子……”至勇见状,只得放缓语气,拥了拥麦子的肩,劝,“天下可怜的人多了,我们怎么可怜得过来?”
   “遇到谁就管谁吧。再说,和医院打官司,不管输赢,医院总是会赔些钱给患方的,这样,春雨他们娘儿几个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些的。”麦子把睡衣递给至勇,仍然忘不了春雨。
   至勇最怕麦子这样,一旦她“上心”帮谁,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他经常没好气地数落她,“按你说的办,会赔了‘牛’,还赔钱。”麦子看至勇经常是牢骚也发了事也办了,就好脾气地笑,“还好有你在。”“我看难,照你这个赔法,哪天非把我也赔进去不可。”每次官司大获全胜,至勇也就忘了麦子的“小性子”给他带来的麻烦,便跟她斗着嘴玩儿。“哪儿能呢,我老公,那是!”话到最后,麦子的唇总停在至勇最“敏感”的地方,让他舒坦让他醉。
   这不,这次又是这样!“你说得简单,和医院打官司,案子难度大,代理费又少暂且不说,关键是胜诉的可能性太小。你说,经常这么输官司,名声臭了,以后谁还来找我做律师,没人找我,我们吃什么?!”至勇没好气地扯上睡衣,拉过被子把自己连头包上。
   麦子听着至勇发脾气,看他狠狠地把自己摔在床上,抿嘴笑了笑,然后挨了他躺下,扯开他的被子钻了进去,嘴凑到他耳边,温温地笑,“可有的时候,输官司并不输名气啊,我的傻老公。”
   至勇被麦子弄得暖暖的,心里也跟着“暖”起来,便转过身,抱了麦子,“好吧,你是领导,听你的,帮她。”
   第二天早晨一出门,至勇就看见春雨站在他家不远处等他。看到他出来,春雨讨好地躬腰对他笑笑。至勇看了春雨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直楞楞地往单位方向走去。春雨也赶紧跟着至勇,至勇不得不停下来。
   “你总这么跟着我也不是办法,去找你老板给你写个诉状来再说吧。”至勇不耐烦地说,见春雨期期艾艾的,眼泪又要来的样子,只好把语调变得软下来,加上一句,“这是必需的法律程序。”
  
   四
   正走着,迎面走来特立。特立可是医院的法律顾问呢,至勇不禁心中一动,喜上心头:这真是想谁有谁呢!
   这年头,法律越来越受人重视。越来越多的单位聘了律师做单位的兼职法律顾问。一来,单位遇到点事,可以随时有个懂法的人给予指导或咨询,花费也不高,二来,律师也乐得开心——费不了多少事,每年还能有数目可观的“顾问费”。至勇自己就兼着两个单位的法律顾问,他当然知道“顾问”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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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又是一篇关于医疗事故与纠纷的文章,其实,医疗事故早已经是老问题了,很多事实足以证明。作者把医院,律师,当事人,三者之间的关系阐述得很清晰,医院的见死不救,律师的贪婪与私心,当事人善良朴实的心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事人的遭遇值得我们同情,但是律师的行为也让我们痛恨,俗话说:“吃了原告,吃被告。”作为律师就要遵守职业道德,不要以任何名义为自己谋取私利。这是一篇很值得深思和反省的文章。(编辑:夕阳ann)【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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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夕阳ann        2008-12-13 15:32:12
  律师不仅是一个职业,更是人们心中的标尺,律师职业该如何规范,该如何遵守职业道德,这应该是每一个律师应该值得思考的问题。
以文会友
2 楼        文友:衡陆憎        2015-09-12 19:11:06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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