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抹曙光高过我的触须
　　
　　 从来不相信，秋天的风能掳倒一切
　　 当第一抹曙光高过我的触须
　　 八月的金合欢，瞧！它们还在那儿
　　 唱着还没唱完的恋歌。身旁的低音部
　　 一群叶子，站在蝉翼收拢的地方
　　 翘首等待，一只浮光之船的引渡
　　
　　 多年来，我将心头的水纹
　　 攒成一枚摇橹的月亮，用它的蓝
　　 铺就一条通往大海的坦途
　　 赶路的蝴蝶，似乎一直在眼前翻飞
　　 一双沾满尘埃的翅上。当第一抹曙光高过我的触须
　　 词语的钟声正从脚底敲响，我低头而视
　　 维持秩序的人，正掀门而回……
　　
　　 ◆即使干瘪的秋天属于我
　　
　　 坐井观天的蛙还在想一枚糖果，如何滑到唇腮
　　 我已在老道的秋风里，试着用体温分解泪水，破败和湿热
　　 并从骨头中抽走最后的孤烟
　　 即使干瘪的秋天属于我
　　 在它的魔镜中，窥视的金狐狸
　　 一直把脚下的动静踩得很低
　　 偶尔。路上的草丛中飞起一群小麻雀
　　 它们熙熙攘攘的嘴里，向原野兜售的快乐
　　 有没有多余的冥想，关于明月，雏菊和南风吹的小蛮腰
　　 这个时候，青果都将落地了
　　 我还在等一只空杯子
　　 把夜色盛满
　　 仅剩下一贫如洗的月，它替我看守沧桑
　　
　　 ◆沉香阁
　　
　　 把最后的秋水，装进青花瓷
　　 眼中的满月，像一枚安插的瓶塞
　　
　　 小碎花的蓝布，挡不住窗前的风
　　 隔离的红尘，咫尺而近
　　 有没有门上的风铃，打破一片宁静
　　
　　 午后太阳的魅力
　　 鸽子划出天空的诱惑。云在青天
　　 水在瓶。没有狂风豪雨，没有镜中的疏影浅斜
　　 沉香还在守望。身外的天气
　　 莫不是我多年，用缄默换来的一片冰心
　　
　　 ◆回不去的地方，叫故乡
　　
　　 十五岁的那年，月亮被天狗咬去了一半
　　 故乡便在我的心头，露出一个大窟窿
　　 至今的伤还没有结痂
　　
　　 二十五岁的那年，桃花坞的春天
　　 蜜蜂多得剩过了雨。我在一只竹筏上
　　 看母亲和我挥手，呜咽的风
　　 一直堵在胸腔发不出音。直到一条江流失了
　　 我多年酝酿的一罐女儿红
　　
　　 三十五岁的今天，月光还在头顶
　　 明晃晃地磨着刀。雨水在昨夜汇聚前
　　 我听到楼下有一群蛐蛐
　　 在地上悄悄地搬运秋天。露珠不见了
　　 一棵李树上结满的李子，我突然想起了后山坡
　　
　　 那片云水濡湿的彤红，曾掩埋了多少风骨
　　 掌灯的月亮，燃起了一柱柱香
　　 靠在我怀里，是梦中熟睡的村庄
　　 一声声叨念，挂在鸟唇下
　　 ——回不去的路，叫断桥
　　 回不去的地方，叫故乡
　　
　　 ◆蝴蝶有怎样的运势
　　
　　 蝴蝶有怎样的运势
　　 我一直想从中而获，在每朵花径上
　　 它的天涯，从周公缔梦的那晚
　　 就近在了
　　
　　 身旁的流水，将童颜与鹤发
　　 赶到一盏金菊花的酒杯
　　 我已经醒来，在一只巧手上
　　 逗留的蝴蝶，停下了思考
　　
　　 雨水和花朵像擦肩的过客
　　 我的感受，源自那双翅膀的交替
　　 多年的风，一直拉着大锯
　　 迎向那些琐屑，我用诗歌作出呼应
　　
　　 蝴蝶是没有誓约的，因为沧海远在
　　 因为流水如莽。仅仅把那粒茧
　　 藏于怀中，它听到季节在路上翻唱
　　 直到临渊。天空的云，企图一朵找到另一朵
　　
　　 ◆我是不可停留的
　　
　　 风的大锯一直搁在天空
　　 我的耳朵，在秋虫的藏匿处
　　 最后一滴雨，成为惊觉
　　
　　 我是不可停留。暮者的眼睛
　　 在最迟的黄昏亮起了灯，一片如水的誓约
　　 多少往事，飞来飞去的蝙蝠
　　 打乱了我们所认识的忧伤
　　 街头的情景剧上演多时
　　 高潮的人流中，我开始躲避暗夜的袭击
　　 脚底打滑的季节，与脑中产生的幻觉
　　 一只鸟，重新认识北上的雨声
　　
　　 牧场，围栏和柱子上缭绕的蝴蝶
　　 那个弹琴的女子，丢下手中的执珠
　　 说要去找秋天里的春天
　　
　　 我怎能停留下来，在秋风染起的火舌中
　　 撤离的人群，他们的手上
　　 八月的果实将会分道扬镳
　　 留下的日子还在原地孤独，我尝试着摸出怀中的月亮
　　 将它的困顿，置于一只迁徙鸟的梦中
　　 等黎明醒来，一起赶路……
　　
　　 ◆坐在众多的倾诉里
　　
　　 坐在众多的倾诉里，我还没返回岸边
　　 一群草就在眼前畅谈季节。剧本中的章节
　　 直到腰身挺起，我耳朵里的蝉鸣
　　 应声而落……
　　
　　 一盘光碟中，我保留着那支墨迹的歌
　　 在一些回忆被梅雨泡软后，满载的河
　　 我把浪花举到天空，星星的回应
　　 有一群石头般的人物，想把情书送至大海
　　
　　 流水之上，必须加速钥匙转动的蓊郁
　　 把秋天延伸得更远些。这些天
　　 风一直住在门外，偶尔几点萤火
　　 在墙头上翻唱着旧歌谣。坐在众多的倾诉里
　　 我又开始想起海，一个人的名字刻在船上
　　 箭一样的时间，把我带到那里
　　 在词语与盐的搭配中，蓝色是剩下的唯一倾诉
　　
　　 ◆在一棵苹果树下
　　
　　 在一棵苹果树下，我逮住了那些小青虫
　　 你说它们的心跳，曾穿过那个白菜园
　　 我就知道你的寂寞，每片叶子的摇响
　　 你的眼里，都含满了风
　　
　　 把有夕阳的黄昏指出，我就收回目光
　　 小院子里还没点灯，我要等待
　　 你刚刚说出的那个黑影人，总是迟钝的
　　 他不知道秋天来了，秋苹果的脸颊开始变得妩媚
　　
　　 经过门前的路人，不要把动静踩得太大
　　 墙角的金盏菊正在为南山，打着腹稿
　　 这些瘦到窗户下的心事，有几粒
　　 是昨年丢失的朱砂。在一棵苹果树下
　　 空椅子和月亮继续约会。那个偷走人心的
　　 黑影人，直到今天还和我保持着，贴切的距离
　　
　　 ◆卸下一船月光
　　
　　 是的。那个奇女子曾来到过我的诗里
　　 她把巴山之巅的月光，引领到船头
　　 我就知道一江的号子，都在飘穗
　　
　　 由江而生的庄稼，各色各样的鱼群
　　 穿过浪花来到身边，她的衣袂与璎珞
　　 就响起了与水湄一样的生动
　　 这是必然的梦，与一条江据守的传说有关
　　 如果风继续吹，在每条船只的漂流中
　　 她的三千丝发，替故乡人濯洗的忧伤
　　 日日从我的上游，奔流而来
　　
　　 所以。我也记住了那条江，用来安抚
　　 在我的眼里，没有什么更合适的词语
　　 来形容我们是同饮一江水的姐妹
　　 我们写诗、唱歌，把小日子种到岸边
　　 或者登上望角楼，看鹤的翅膀云一样地舒展
　　 脚下的波涛，朵朵浪花都有诞生的美
　　 那段古乐府“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说辞，一直沿江往返
　　 头顶的钟声，直到子夜的暗流
　　 折断船头的利箭，并在那里，我们卸下一船月光
　　
　　 ◆必须要趁着年轻
　　
　　 必须要趁着年轻，把一些心中的信念
　　 经过树木的天空，传达到更远
　　
　　 在接近阳光的地方，那个吹口哨的人
　　 经年的笑容，像骨头一样的断响
　　 曾经迎向鸟鸣。我躲在林子的深处
　　 用自己的手风琴，不停地弹奏
　　 一地月光流向故乡
　　
　　 爱在手心，庄稼上的露珠与青草的呼吸
　　 交错的纹路，某个岔口
　　 怀中的泉井，轱辘的声响将日子不断浇湿
　　 圆圆的月亮，就在那高高的天空倾斜
　　 它盘中顿落的珠玑
　　 有我驻扎的耳听……
　　
　　 必须要乘着年轻，找回
　　 多年前丢失的那粒粟。我的最爱
　　 至今还在心头，保持着对我
　　 像呼唤乳名一样的口型
　　 为了那声近在的乡音，我必须年轻起来
　　 趁一只思念鸟还枝头盘旋，我将心声留在那里
　　 像树叶一样地轻微
　　
　　 ◆在秋天的深处
　　
　　 像一株沉甸甸的谷穗，在路边
　　 细数着，从稻田归回的路程
　　 脚下几只小青蛙，在秋天的深处
　　 它们跳着，入冬之前的探戈
　　
　　 举起手中的利斧，缄默的父亲
　　 那年，在林中砍树。四处飞溅的屑碴
　　 砸伤了在我眼里养育的一群鸟
　　
　　 青葱的树叶，直到今天
　　 还在向我讲述，翻卷的日历
　　 一页页遮住头顶的雨水，和不均匀的风
　　 在秋天的深处，父亲的斧头
　　 似乎又回到天空，删繁就简的砍削
　　 多像我在灯下，把几个闪亮的日子写进诗
　　
　　 ◆这个秋天，枫叶红疯了
　　
　　 秋天靠在一把老藤上
　　 我就收回目光，在南山的篱下
　　 倾听一群小金菊，密切的交谈
　　
　　 放在头顶的钥匙，使我想再一次
　　 用自己的影子赎回。九月的杯子中
　　 那枚月亮，依靠着自己的意念在水里
　　 洗胭脂。我不想失去你——
　　
　　 这个秋天，枫叶红疯了
　　 当燃烧的火把，把内心的火炉举起
　　 直到天空出现灼红的暗伤。我躲进你
　　 再也走不出的，怀抱
　　
　　 ◆把手伸向弥漫着桂花香味的天空
　　
　　 把手伸向弥漫着桂花香味的天空
　　 如同赴约一场雨，它的到来
　　 从指尖的微凉，再到怀中的颤栗
　　
　　 一颗月亮，被风声吞没的夜晚
　　 夜色把打造的盲瞳，放在路边
　　 我打开车灯，这仅有的一根拐杖
　　 捣碎了多少迎面而来的尘烟
　　
　　 匆忙着回家的人，一直低头走路
　　 偶尔把目光投到车窗外，万家的灯火
　　 九月来到身边，带上一丝叙述的花香
　　 我把手伸向天空，抚摸的温暖
　　 也像面颊上，一阵雨替代了内心的悄然
　　
　　 ◆月色按下了快门
　　
　　 一定有未知的情节，在一座城楼上
　　 摆布的秋天，刚刚送走
　　 第一批经过的鸿雁
　　
　　 它们落下的苍茫，深处的目光
　　 来不及细数，南山的菊花开到第几枝
　　 一只埙就在身后吹响。要知道
　　 我的楚歌与一堵城墙，仅仅
　　 一瞥月光的相视，尘世便将洞开
　　
　　 在时间上追索,回忆的早春
　　 我们听到愉悦的歌唱，晨风中带来的阳光
　　 包括树木，湖泊，珊瑚石和草坪
　　 有时想起一只鸟，飞过幸福的头顶
　　
　　 这些都不够抵达，深刻的季节
　　 需要删繁就简的指尖，取出几杯陈酿
　　 把浅显易懂的章节，摊在月光下
　　 我们要说起粮仓，旷野，干枯的事物
　　 以及远方不可估量的，一条与思念纠结的河流
　　 逾越了多少沛然的青春
　　
　　 而今，明月依旧，在逝水的怀想中
　　 不能瞑目的眼睛，它按下的快门
　　 有一天，我们也将成为另一种风景
　　 在自己的城楼上，和时间同眠
　　
　　 2011-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