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散文随笔】白了中年头
妻用手轻轻地抚着我的头,拔下一根白发,递给我说:“你的头发白了很多,去染染吧!”我不愿意,就像真相往往会被掩盖一般痛苦,我宁愿没有洒脱,枯白如草的真实地活着。
中年白头,我便常想起很多有关白头的人和事儿。
李白的“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极尽夸张的手法道不尽愁绪与萧索,一个才华横溢又桀骜不羁的诗人,却把自己的皮囊和时光浸泡在浊酒中,那辣乎乎的液体中总有一颗郁积的药丸,一入口浓浓的药味便纠结着诗人的头脑和神经,趔趔趄趄,磕磕碰碰,若梦里还呼叫着“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还有伍子胥过韶关,本是遭悬赏通缉,无计脱身,烦闷不已,借酒浇愁,尽醉卧于寒夜,一夜白发。第二日翩翩公子不再是,路人疑似为厉鬼。于是伍子胥一路装疯卖老,终得船翁相助,留得青山在,方有伍子胥掘墓鞭尸楚王的复仇。
除此,还有李闯王过黄河一夜间须发全白。
他们白发,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了。而我呢?无才无德,不为江山社稷,不为黎民百姓,何苦呢?我以为庸人自扰是根源所在,却又质疑起来,身旁不乏庸人,他们不自扰么,为何我一自扰便白头,无端地悲悯起来,就连自己的一丝一发都无能为力了。
我想:我的白发断不像他们一夜所致吧。
自从事“太阳底下最神圣的职业”始,我就开始飞蛾扑火般的扑向那飘渺的光环。五更起半夜睡,挂着两坨眼屎进教室,拖着一身疲惫回家门,16年都是如此,不愿意去折算该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也不愿意为自己诉苦叫冤。乡村寄宿制中学的班主任大抵如此。因为班主任事务繁多,有人戏谑尿都没拉干净过。现在的乡镇是城市的边缘化,文明裹着蛮荒,纷繁挟着躁动,家长常年外出打工,留守学生剧增,廉价的劳力换回了自以为可观的财富,亲情的缺失导致了青春无以复加的叛逆,学校、家庭、社会三位一体的教育责任倏然间一边倒,倒向了学校、老师,尤其是班主任,学生吃喝拉撒都得管,学生夜晚翻围墙出去上网了,你得四处寻找,顾不得网吧老板的脸色。学生生病了,联系不上家长,你还得在医院挂号、缴费、服侍,偶尔遇到不耿直的家长你还得贴药费。安全卫生责任制如磐石般沉在你的心底,层层签订责任状最终谁撇得开谁跑不脱你最清楚。最可悲的是一直耗费在琐事中的你身心疲惫,麻木得没有成就感。现在的班主任你还得有个人魅力,包括学识和人品,大部分学生才能尊敬你,否则学生背地里甚至当面骂你,稍有不慎,家长还会到学校找你麻烦,领导为了息事宁人还觉得你又添了乱。虽然那样的遭遇于我不曾有,那样苦闷的压抑还是能体味。
想的多了,头发是不是白的快?
带过很多届学生,他们对我的评价是进不得教室,一进教室神采飞扬,唾沫四溅,不见丝毫颓废,他们很容易被我的情绪调动起来,从而以饱满的求知欲一头扎进书本里。可一出了教室,他们眼中看到的就是一个“小老头”,伛偻而行。进了教室,眼里就只有了学生和书本。出了教室,我还得想这段时间整酒的很多,去哪儿筹点银子呢?现在新闻媒体报刊杂志都说教师待遇提高了,我好意思哭穷吗?论坛里不是有百姓骂老师只知道钱么?如此一来,钱的事是说不得。可仔细一盘算,夫妻双双教书十几年,每月每人千余元,衣食住行锅碗盆,柴米油盐酱醋茶,人情来往五花八门你得精打细算,莫谈积蓄,莫出赤字。想得最远又最无措的就是给孩子创造一点什么?虽然常说“养儿强死我,要钱做什么,养儿弱死我要钱做什么”现在社会竞争这么激烈,孩子以后上大学怎么办?工作怎么办?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想那么多也是枉然,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再说吧!
看看身边的老人就心酸。老人含辛茹苦抚养儿女这么多年,不能为老人做点什么,有时老人还得为我们操心。我们这儿原来有个学生打架了,受伤了。外面谣传班主任有责任,更有甚者说班主任已被抓起来了,其实这突发事件班主任一点责任都没有,该做的工作都做了。这位班主任的七十几岁的老母亲连夜哭哭啼啼从乡下赶到学校,看到儿子安然无恙才稍稍放心。
“子欲孝而亲不待”,老人尚在时我们都无法尽到孝道,待到“亲不待”了心里只有无尽的悔恨和痛楚。我的父亲,一个残疾人,中年丧妻,尝尽人间辛酸抚养一儿两女长大成人,老年还饱受病痛折磨,无法彻底医治。名义上跟我住在学校,其实更多的是照看孙子。老人家和我们一起的日子渐少,他爱我的儿子甚过当年爱我。我常常愧疚的彻夜难眠或梦里泪眼阑珊。
失眠多了,头发是不是白的很快?为这些白了头发,是不是没出息的人才这样?
有人说,白头发是缺乏某种微量元素,还有的书上说忧虑、悲哀、精神受到刺激和一些疾病因素,会使黑色素的形成发生困难而白发。
无论怎样,我无法像李白、伍子胥、李闯王那样把白发粘贴在历史传说的扉页上。但是,我一直卑微而努力的活着,只想尽力扮好为人师、为人父、为人子等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