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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江南散文】小院儿


作者: 秀才,1671.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521发表时间:2011-09-14 14:35:54
摘要:果树老了,小院旧了。台阶边的矮墙上,尽管盖着厚厚的雪被,却还是冷清得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或者说,我错了。那不是冷清,是沉睡了。睡得安然,睡得舒心。

钱钟书老师的《围城》中,有这么一段对雨的描写,“这雨愈下愈老成,水点贯串作丝,河面上像出了痘,无数麻癜似的水涡,随生随灭,息息不停”。读及此处,我在脑子里尽可能详细地勾绘着那样一块水面,以及水面上麻癫似的水涡。我们那里把这水涡叫成水蘑菇。
   母亲对我童年时代唯一的描述,就是一个五音不全的小姑娘,趴在炕头的窗台上,望着院里的雨,百无聊赖地喃喃自语,“小鸡儿,下雨了,小鸡儿,下雨了”。我当然不记得那时的自己了,但不知为什么,后来每次想起这件事,我都固执地认为,当时窗外下得就是那样一场雨,像钱钟书老师描写的那样。因为在家乡的小院里,在我的童年记忆中,这是再熟悉不过的雨景。一场暴雨过后,地面上积起淌淌的溪流。雨意犹未尽,却变得缓和,稀疏。满地的水蘑菇,被风扫着向前,自小院的排水口鱼贯溜走。
   进而,我又仔细地回想起那所院子,就是收纳了我所有童年故事的小院儿。奶奶时常趾高气昂地说,那座宅院是她和爷爷用砖瓦疙瘩砌起来的,跟我们这些个晚辈扯不上关系。今儿大家想要安安稳稳住在里头,就得把她老人家给哄高兴咯。每当这时,我就想笑,笑奶奶那脸得意的,就像是张麦麸色的皱纹纸。其实,单说这院子,也没什么得意之处。就是村子里再平常不过的结构,正面三孔砖窑,东西两厢各一间瓦房。鸡窝紧邻东房稍往南,东南角落塞了间碳房。碳房和鸡窝的空档,夹着一口带轳轳的老井。西房旁边的院墙上开了个小门,门通常关着,因为这门里是撇出院墙外一大块的猪圈。西南角是茅房,正南面有三间敞棚,用来储放粮食,农具和杂物。敞棚东头紧靠碳房处,是中式木大门,也是院子唯一的进出口,建有门楼。门楼上可以放闲物,不过这杂乱地也常是鸟雀们相中的住处。正屋门前接两米多宽的台阶,高出院子一尺左右。台阶的边沿砌了镂空的砖瓦墙,墙头摆满各种花花草草。院里种了五棵梨树,两棵苹果树,一棵李子树,还有一棵葡萄树。这些也都是奶奶的不动产,除了吃些果子,其它仍跟我们扯不上关系。
   小时候觉得,正是因为有这些果树,小院才更有价值。入秋后的早晨,天已大亮,我还躲在被窝里懒着。突然来了一把冰冰凉凉的东西滚入我脖颈,等不及睁开眼睛,我就先美美地笑了。我喜欢这样的冰凉,是母亲摘了紫红的大李子塞进了我的被窝。新鲜的李子上,沾着秋露水,披着果粉。母亲知道,叫我们起床,这招最能管用。秋天,院子里的味道很好闻。门口台阶上的大簸箩里,晾晒着花生,核桃,红枣。院里的果树上,果子缀满了树梢。老南瓜挨个摆在窗台上,橙艳艳的,一眼能望穿瓜心里的甜瓜瓤。玉米穗子从地里收回来,在院中央堆成一座黄灿灿的小山丘。这季节,我们这些贪吃鬼,在饭桌前早没了胃口,瓜桃李枣,收留得满肚。
   三年级以前,一直在村里的小学读。学校就在我家小院的正上方,站在校门外不远处,院内的风景便一览无余。下课后,我时常坐在屋顶观望院里的动静。父亲把自行车停在大门口,径直钻进了敞棚。母亲系着花围裙,坐在葡萄架下摘豆角。葡萄叶间停了一只白蝴蝶,忽起忽落。奶奶手持拐杖,捣着小脚在鸡窝外围转悠。他们各做各的,都不说话。芦花鸡“咕、咕、咕”地引着前些天才孵出的小鸡们,在梨树底下啄食。但地上好象没米,不知它们在啄什么吃。猛一阵风倒着鸡尾巴吹过来,吹出胖芦花鸡一颗绒秃秃的灰屁股。没找见我的猫,于是,感到有点小失望。它是我最要好的玩伴,兴许这会出门去了,还是躲在厨房的柴旮旯偷懒也不一定。我寻思半晌,上课铃响时,才发现母亲身边的石板凳下,有一只三角形的猫耳朵。这坏蛋,原来藏在阴凉里打盹,也不说一声!
   我开始迷恋上小院儿的春色,大约是在十六七岁,性情中初显悲春伤秋的年纪。那时在县城读书,不常回家,但奶奶过寿还是要回去的。恰值春色正浓时节,院子里几树繁花如春雪,和风流窜,香气袭人。我喜欢起早,趁着家人还酣然榻上,将昨夜春风扫落的一院花瓣尽收眼底,完完整整。倒没有葬花的喜好,却也禁不住感叹这美好事物的转瞬即逝。选一把柔软的笤帚来,将这浸透了春寒的花瓣拂成一小撮。哪怕风化成尘泥,至少免去了人们无情的蹂躏。春天里,小院儿的空气暖暖的,地面有点潮润。万物复苏,小草正在某个隐蔽的角落发芽,我似乎能听到它拔节的声音。老母鸡性子变得古怪,装着满肚子心事。我那太奶奶级别的老猫也不怕臊,多大把年纪了还闹着要出去找个伴儿。可不是呢,有谁的力量能阻挡生命的延续,正如这周而复始的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我翻找出去年秋天收好的花籽,把花盆里换上新土,开始期待一个繁花似锦的夏日。
   长大后,客居他乡。小院儿渐渐远了,却不是淡了。尽管后来为了改善生活,在村里的另一处建了新院,但我的记忆全都落在小院儿了。每年春节回到家里,我还是喜欢踏着晨雾来到小时候常坐的屋顶,静静地打量那满院的积雪。二十多年来的往事,像断断续续的电影片似的,在雪地里轮番上映,剧情时密时疏。果树老了,小院旧了。台阶边的矮墙上,尽管盖着厚厚的雪被,却还是冷清得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或者说,我错了。那不是冷清,是沉睡了。睡得安然,睡得舒心。
   奶奶终究还是把小院儿割舍下了,倒是这些个跟小院儿扯不上关系的子孙们,成了她永久的牵挂。后来,村里时不时有人打探,想买下这座小院儿。母亲说,如果需要就搬进去住吧,买卖的话,只怕孩子们不肯依了。
  
  
  
   柔•写于201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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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柔的笔致细腻温婉,碎琐带棉柔,。这种棉里藏针,熨贴内腴的书写,是一种生活化的工笔,不事雕饰,师法自然流的素味的淡然。然内里风生水起,看似寻常却跌菪。主乎情,辞发日常,[小院]其实是浓缩的心灵史。时光流逝,远年的一切在心灵深处不是波澜。而消逝何曾不是美。谢赐稿,推荐阅读,再次合作。[编辑;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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