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春晓（九）

　　尘突然觉得日子过得别扭起来，就像大夏天穿着一件名贵的西装，而里面的内衣内裤上却挂满破洞，表面华丽体面内里却是见不得人的千疮百孔。最惨的是为了不露怯无论多热也得披挂整齐，丝毫不敢大意。于是，他开始沉默了，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工作，账目，人际，还有让他又爱又怕的若若。怕，面对自己的老婆竟然用到了怕这个词，这一新的认知让他有点心惊，闲下来时仔细想想，他对这种怕的感觉很无奈地确认了。黎若挑剔防范的目光让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他学会了时常以漠然和听而不闻来防守，然而他却不知道，这样的平静在若的眼中已经裂变成了漠然的距离，刺痛着刚刚结痂的伤口。
最近新上马的彩印程序出了问题让尘很头痛，常常在烟雾腾腾的书房查资料，搞设计，弄到很晚。若若会间或送去点咖啡水果之类来探望，那是名副其实的探望，在门口先驻足探首而望，然后才轻轻走进房间，若是尘以笑容或语言表示感谢她便笑着退出来，若是忙碌中的尘忘记了回应她便内心耿耿不自觉地嘟起嘴唇。每当看到尘陷入沉思她便会旁敲侧击的问：“想什么呢？”问到后来尘已无心回答。
　　　再后来，若便会直接问：“又在想谁了？”尘的不奈和反感更加地刺激了她，隐约的怒气在她心中一日高过一日地累积着。直到一个星期天看着尘把自己关在书房一个上午，午饭后又把大半个下午消磨在那里，若若把自己心中最大的担忧变成了子弹脱口而出：“你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想下次聚会是什么时候啊？”尘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撞倒的咖啡弄花了刚打印出来的文件，让他更加恼火：“你到底想怎样？”
　　　“我就是想知道她是谁，她到底哪里比我好！”若若瞪圆了双眼虚张声势地挑战着。　
　　　“我说过了，那只是一时的冲动，过去那么久了，你累不累啊？不觉得无聊吗？”尘瞪着发胀的双眼屈着双肘用力向下挥舞着双手，困兽一般在凌乱的空间里奔走。
　　“做错事的是你，我连问都不能问了吗，我只是提醒你不要一错再错！”面色青紫的萧尘顿时无语，森冷的目光牢牢地盯着这个自以为是、骄纵刁蛮抓着他短处想一棒子打死他的可恶小女人：“你说过会原谅我！”
　　若若娇小的身体寸步不让地挺立着。“原谅了你我就该视而不见，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你应该知道，原谅不等于忘记痛苦。”若若拼命让自己的攻击义正辞严却把思蓝说过的话完全抛在了脑后：“只要你还想维护婚姻家庭，就要全心接受他相信他，并帮助他改正错误，忘记过去，而不是时刻提醒他记住这件事，记住这件事就等于你帮助他记住了那个人。”
　　　 “是，你用你高高在上的仁慈宽容原谅了我，那我就该感恩戴德到没有尊严俯首帖耳，就该这样每天被你无理取闹地监视着，审问着，你的原谅未免太过昂贵，这单我买不起。”面前这个冷艳的女人是谁？！强烈的陌生感在尘在心底画成了惊叹的疑问。
“现在知道代价昂贵了，是不是以为浪漫够了不用买单啊，风流债是要还的你不知道吗？”黎若脸色铁青，柳眉倒竖。
　　　“够了，你有完没完，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都做什么了让你这么赶尽杀绝的。男人不就那点儿事有吗？什么了不起，现在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尘的话让若若身上的刺更加坚硬锋利：“伤害了别人还不许别人喊痛，太没天理了吧，你凭什么呀，不就凭我对你的迁就忍让吗？你凭什么这样欺负我，凭什么？”
　　尘看着在眼前泪流满面，疯狂叫喊的若心中气痛难忍，他终于失去了那个温柔可人的若若，人还在，却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这个赝品杀了自己的若。他用力拎着黎若的双手拖到浴室的镜子前，对着她的耳朵大声喊：“你好好看看，看看你自己都变成什么样了，你真的那么想做泼妇吗？嗯？”
　　一句泼妇彻底敲碎了若若的心，泼妇就泼妇了，用力抽出手拿起手边所有能摸到的东西抛打向了萧尘，尘边接边躲闪，身上被无数次打到。接到最后，索性把手里接到的所有东西全部用力摔在了地上，那些精致的瓶瓶罐罐立刻碎成了满地的毒刺，这一阵咣啷的声响惊得若若睁大双眼有了瞬间的呆滞。
　　“哇！”正想放声痛哭的若若突然听到舟在门口哇哇的哭声，转身冲向了舟抱着舟一起哭了起来，尘也跑过来拉着舟的手：“乖，来爸爸抱抱。”
　　若若松开了怀抱转身去了卧房，她不想再吵下去，也不想让萧尘看到她的软弱，更不想自己的泪水让舟更加害怕。她把自己窝在床上抱着枕头把脸深深地埋进去。那个男人把心丢了，竟然舍得这样对待自己，只是为了那个女人吗？他那冷漠、厌恶的眼神让黎若感觉到自己已变成了他的最不想见到的钉和刺，她把自己用力向床的深处缩了进去，只想着躲在这里再也不要出去见他。
　　　客厅里尘把舟放在了沙发上，自己也坐在那里闷着头狠狠地抽着烟，他心中的怒气越来越涨，男人犯这样的错误有什么大不了，浪子都毫不犹豫地回头了她还计较什么？盛怒中的萧尘为自己寻找正当的理由，为自己受到的待遇而气愤，却不知道情感和身体一样，受了伤要慢慢地愈合，他伤害了黎若却并没有耐心地给她足够的时间去医治伤口。身边的舟慢慢睡着了，空气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尘转身走出了家门。
　　　
　　昏暗的光线中舟慢慢的醒转了，她不知道爸爸和妈妈怎么了，大人也吵架的吗，爸爸不在，妈妈也不在，去找豆豆吧，踮着脚开了门又轻轻把门带上，这个精灵一样可爱的小女孩就这样安静的走了出去。
　　在楼门口的雪堆上踩着黑雪玩得不亦乐乎的豆豆看到舟的满脸泪水立刻呆住了，平日为了讨要别人关心与在意的目光，为了赢得与豆豆之间的胜利舟舟总是惯常干打雷不下雨的大声哭喊，可是真的伤心起来却只知道流着眼泪根本无力哭喊。看着舟下雨一样不停地流着眼泪，豆豆觉得还不如让自己嬉皮笑脸的装哭来逗舟开心的一笑呢，可是看到舟真的伤心了，豆豆却什么本事都没有了，只能在一边呆呆地看着舟把可怜的鼻子弄得越来越红，小脸弄得越来越花。
安静的小区花园里两个小小的身影慢慢被黑暗包围起来，就像两只安静的小猫慢慢地在忧伤里潜伏却没有人发觉。
　　　幽暗的暮色中，阵阵深秋的冷风萧瑟地路过，引起落叶一片沙沙的呻吟。哭了那么久，舟舟有些累了，觉得脸好热而身上却冷得打起勯来，这不舒服的感觉让她更加伤心 渐渐黑下来的天色也吓到了她：“天黑了，我好怕！啊！”舟终于忍不住恐惧地哭着嘶喊起来，豆豆惊跳了起来，渐渐大起来的夜风突然给了他灵感：“都都，都都别哭，豆豆哥哥带你去兜风，走。”转身拉起舟的手飞快地跑向小区的大门。
　　　
　　　隔壁小区是一座比较旧的老楼，曾经是一所职业学校的宿舍楼，在楼体的外面有一个盘旋而上的铁制楼梯，窦爸爸不出门工作时有时会带豆豆来这里爬上爬下地玩。豆豆记得这个地方很高，这个地方风很大，爸爸总说在这里看风景很美，自己却只记得曾坐在爸爸的肩上迎着风开心地笑过。那开心真的是很开心，他要带舟舟去那里兜风，然后舟也一定会像自己一样开心的笑起来。
两个小孩子攀着旧旧的铁楼梯一步步地走了上去，目标很明确、脚步很坚定。豆豆要带舟去最高的地方兜风找快乐，虽然他并不知道兜风的真正意义是什么，而舟只是相信一直牵着自己的那只手让自己很安心，尽管她也并不知道牵着她的这只手虽然很紧，但是却并不能给她安全和正确的方向。
　　　终于爬到了楼梯的尽头，风越来越大，豆豆学着爸爸的样子迎着风展开了双手，衣服像翅膀一样鼓着飞了起来，舟看着他崇拜地说：“豆豆哥哥，这就是兜风吗？你象一只大鸟。”
　　　“是啊，看我的衣服里兜满了风。”豆豆大声地说，张着嘴笑着深深地吸着气，就像爸爸一样，然而现在的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并没有爸爸的强大，这风太大了吹得他微微地摇晃，他开始有点害怕了。
月光下舟舟的小辫在风中吹得像个毛绒绒的键子，她看着豆豆张大着嘴吸风觉得有点可笑了：“豆豆哥哥，兜风一定要吸风吗，你这样吃了一肚子风明天会肚子痛的，我们回家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