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揭
秦歌原来是没打算在成都给儿子按揭一套房子的。
之前他跟儿子说得很清楚:他供儿子读书,一直到儿子不愿读为止。家里的条件虽然不太好,即使贷款,甚至是砸锅卖铁,他也得继续供下去。儿子完成了学业,秦歌觉得自己就算是完成了一项神圣而光荣的使命。儿子之后的路要怎么走,他不会管,再说他也管不了。这一切都得儿子自己去闯。
秦歌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儿子读高中和大学,花费大概有十来万。那时自己就像糖厂轧出来的甘蔗渣渣了。
儿子听着,没说什么。
秦歌感觉到儿子心里是不满的。
当初秦歌师范毕业,家里欠了不少的账。秦歌把该节省的都节省下来把账还了。
现实社会,一切都很现实。缺乏经济基础的秦歌,在找对象时便犯了难。有工作单位的姑娘,有些像丑八怪,却高傲得像孔雀公主。秦歌虽然退而求其次,结果让他气短的是,接连介绍了两三个村姑都没成。秦歌戏谑地感叹道,想不到政治经济学中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理论已渗透到婚姻中来了。秦歌曾埋怨过父母,只是藏在心里没说出来,就像现在的儿子一样。
秦歌有了些感悟:生命的轮回还有着这么种方式。
秦歌现在体会到了父母对儿子愧疚的心理。他猛然醒悟道,六十多岁的父母每天像一头牛样在地里勤耕不辍,他们说是一辈子勤劳惯了,不干活不舒服。原来他们是想尽量减少儿子的负担,尽量减少对儿子的愧疚。
秦歌想起父亲爱说的一句话:当家才知盐米贵,养儿才报父母恩。
秦歌想让儿子放弃去杭州工作的念头,就留在成都。秦歌觉得自己这是带有私心的。儿子在成都,离家近,逢年过节便能回家团圆,自己就能享天伦之乐。
秦歌向儿子委婉含蓄地说了自己的意思,同时还向儿子说成都是全国最适合休闲的城市。儿子听他说完,回了句,休闲得有钱。儿子这话像一根大大的木棒死死地抵住了秦歌的心窝,让他喘不过气来。
儿子见父亲的脸色变白了,马上改口说,我到杭州工作两三年后再回成都。
秦歌觉得儿子还是体谅父母的,他感到很安慰。
秦歌决定拼了老命也要在成都为儿子按揭一套房子。他从儿时为燕子筑巢的事得到启发。儿时,他在堂屋为燕子筑好巢,第二年春天,燕子就飞到这巢里来安居乐业了。
只是按揭一套房子,不像为燕子筑巢那么容易,用些竹片,泥土,草草就行了。如今城市的房价,就像老家屋后窜出林的竹笋,高得让人脖子望得生疼。虽说秦歌买的是小户型(大户型他想都不敢去想),可就是这小户型,首付款也得近二十万,自己不吃不喝也要十来年。而问题的关键是,秦歌供儿子读书,家里已没有钱,这近二十万的首付款全都得找亲戚朋友借。
秦歌教了近三十年的书,又供出个大学生,亲戚朋友都很尊敬他。秦歌一开口,他们都借钱给他。
秦歌借得首付款,一个暑假都在为买房的事忙碌。他想买既经济又实惠的房子。为此,他几乎跑遍了成都的东、西、北才选中了一套房子。秦歌不跑成都的南面,因为这是富人区,房价就不用说了。
秦歌选中的这套房子在成都三环半,属成都的郊县新都管辖,与成都金牛区接壤。这套房子虽不符合秦歌定的“经济”标准,却符合“实惠”标准。他可把这套二室二厅改为三室一厅。在大城市,多一室,就相当于多了一套住房,这是很划算的。
秦歌这个暑假,单是公交车费,就花了好几百元。他由“成都盲”变成了“成都通”。
秦歌暑假来成都时,白白净净的像个白面书生,暑假结束却晒得跟黑炭似的。秦歌自嘲地说他这个暑假是到非洲去旅游了一圈,和非洲土著人一起生活,自然就变得跟非洲土著差不多了。
秦歌把房子按揭后,想给儿子一个惊喜。当他在电话里说了按揭的事后,儿子却要他把房子卖了,把卖的钱寄给他,他要在杭州按揭一套房子。
秦歌呆立在原地。他的耳边响起古人吟咏的一首词: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