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长须和尚的红炉一点雪
长须和尚姓旷,唐朝攸县人,传灯录称长髭旷禅师。和尚留着长长的胡须,有点道家风骨,又像恃才傲物的艺术家,给人的印象就是怪,可这是他的品牌。和尚的师傅是南岳石头和尚,石头是青原行思的门徒,行思又出自岭南六祖慧能,可以说长须和尚有点来头,他得法后行脚罗霄山脉山林,普化一方,弟子也有不少。
长须和尚去岭南参拜祖庭,一切法事礼仪做得完满顺当,佛家叫功德圆满,回到石头和尚那里,就有了妙不可言的对话。石头问,你从那里来,长须答,岭南来。石头又问,你在大庾岭那一铺功德成就了没,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你那拜祖的事干完了吧。长须和尚回答就出怪了,功德是成就了,事情也办完了,就差点眼,点眼是大师来开光点化。石头讲,这就不要了吧,长须也随意而答,那就请便。就在这不经意处,石头伸出一只脚来,长须见状,冲着这只脚倒头便拜。师傅叫,嘿,你看见什么就拜了起来。长须和尚朗朗答道,我这看到了红炉一点雪。顷刻间,长髭旷禅师完成了一段美不可言的过程,成了石头的得法弟子。禅宗讲以心传心,你知我知,心里明白,自性顿悟,不立文字。大师传授弟子,衣钵相承,多是一些古怪的对话和行动,更有甚者是断喝棒打,记于佛教历史成为经典,从这里可见一斑,真正让后人记住禅师的就是那意味深长的回答。
红炉一点雪成了禅宗公案,在佛家那里是自性发现,尘世妄想一扫而光,心灵遁入空门,是另一片世界,在哲学上就是一个命题,在艺术上就是诗,就是一幅美丽的图画。长须和尚做完了拜祖的佛事,回来后与师傅寒暄,在平常的对话里找到机缘,师傅伸出一只脚的紧要处,他开化了,顿悟了,在暖暖的佛家世界里找到归宿。长须潜心佛事,对佛家真谛应当说是了然于心,但这不算是禅者的开化。石头一只脚的暗示胜过大堂之中长篇大论,你且去行脚吧,去行动吧。徒弟的顿悟又非同一般,焕然一新,尘世的烦恼在不,名利身家有何意义,佛家大意也不必穿凿拘泥了。但凡禅者顿悟,蒲团丁坐,空谷守寂,往往是空无一切,白茫茫一片大地十分干净,万里晴空不着一点尘埃。长须和尚的回答却让人遐想不已,是禅者觉悟却又不像,这超出了佛家顿悟的境界,沾了点仙家味道,这是中国禅的特色。稍纵即逝的雪花与天地间永恒的美丽是多么富于哲理,片雪为小,红炉为大,一只脚不言,大千世界万里云烟。我们思考生与死,有与无,冷与暖,存在与虚无,空灵与俗尘,醒目的红炉与飘扬的雪花很有积极的人生意义。禅者的顿悟突破了传统的清冷枯寂,了无声息,虚无中的开化也有美丽的境界,一个人的心灵世界在瞬间自悟、蜕变,惊现美妙的景象是多么富于诗意,用文字来表述是那样苍白无力。石头与长须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师徒二人在传法时的交流要精彩多了。
我们不是禅者,可每个人都有参悟的经历,朋友,师长,长辈有意无意地充当了我们的圣人、贤者,三人行必有我师。在平常的生活中,兄弟姊妹,领导同事,也有个心心相印的时候。山川畅游,当炉夜话,一个举动,一个眼神,看似无意,可有时石破天惊,幡然醒悟给人生带来转机,美妙的境界临空降临,这对有血有肉的人生是多么重要,禅其实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如是棒喝,冷眼相看,或暴风骤雨,或寒彻周天,禅宗最推崇此举,社会心理学家好像不这样做。在当今社会,物质富有,文明进步,心灵却十分娇嫩,人的心灵需要诗,需要美丽。
雁过长空不留痕迹,月沉寒水空有影在,清泉石上流也是一片清净,禅师常用来形容明心见性过程,把尘世烦恼全部甩脱了,在空无沉寂清冷中完成心灵世界的提升,可我们总觉得其中少了点什么,红炉一点雪明显不同凡响。长须与老师的对话是温暖的,是生动而有色彩的,犯了色戒没,我认为没有,禅者的心灵在荡尽尘埃后可以有暖融融地提升,有桃源胜境,有鸟语花香。
传灯录还记载了长须与不同门派、不同出身的禅者对话,有点针尖对麦芒的味道。里面有马祖道一的门徒,有衡阳庞居士,最出奇的还有个女的,叫李行婆,禅者斗机锋,可谓不拘一格,不问出身,学无止境,思想在磨砺中提高。这是长须行脚的收获,仔细去体会还是红炉一点雪,可圈可点,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