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母爱
外甥去世已过了两个清明,但姐似乎仍沉浸在伤痛之中。
春节后,我去长满枣树的那个村落,看望姐姐。晚上睡到外甥生前的房间,灯光下,伊人遗物摆设依旧,就连上学用过的书本,工作后使用过的皮包、手提箱,都一尘不染地摆列着整整齐齐。我不禁为之伤感起来。
姐姐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孩子小时家里挺穷,吃无剩粮,穿没余衣,我曾几次周济于她,但总是杯水车薪。有一年秋后去姐家,看到两个孩子馋得用小绳系了瓶子在藕湾里捕捞小鱼小虾,拿到家来柴火上烧了吃,彼此间你推我让的情景委实感人又令我心伤落泪。就因为家贫,小时候外甥伤风感冒打针,怕花钱不去医院,都是由后院的婶子挨个给打,一群孩子共用一个针头,这才给外甥滞留下了肝炎这条万恶的祸根。外甥上学之后,曾治疗过一段时期,但也是因为花钱而没有除根,一直到他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三年后感觉到右下腹部疼痛,查体检查,晴天霹雳——肝癌后期!风华正茂的外甥不到26岁,就这样恋恋不舍离开了人世。
外甥的死,无疑给姐姐带来致命的打击,在她的心灵深处,总是有一条无形的锁链绞扭着她透不过气来,姐姐总以为儿子的死,自己罪责难逃;我没法形容姐姐是怎样的悔恨,她悔恨自己为何在儿子小时候不到医院去打针?悔恨自己后来发现儿子肝炎又为何疼花那点钱没给儿子彻底治愈?姐姐陷入了一种痛苦和内疚自责中不能自拔。
今年春天,姐姐来城里看望母亲,本来打算待些时日,谁知当天夜里天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来,第二日仍没驻点的意思。姐忽然说她要回去,任我们怎样挽留都无济于事,姐姐说儿子的坟头经不起雨水的冲刷,她要赶回去添加防水雨布,儿子生前没得到娘的倾心照料,死后不能让他再受一点委屈和伤害。
风雨中,姐的背影迅疾消失了。骤然间,我感到了这份母爱的伟大与沉重,我在深深感动之余,依然束手无策地站着,我痛心自己没有能力把姐姐的内伤治愈。我想起一湾溪水旁,那个埋葬外甥的小小坟茔,我在想,生为人子的他,身前身后都有如此博大的疼爱与牵挂侑伴,倘若外甥地下有灵,亦当知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