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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芙蓉外史》之《争斗记》(五) ——第四十一卷 芙蓉村的“乌蜂”们


作者:陈晓江 进士,6337.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347发表时间:2011-09-30 10:37:39

《芙蓉外史》之《争斗记》(五) 第五章“四不清”干部
   通过陈庆枢一段时间的删减工作,全村仍保留了45个反革命坏分子的名额。显然,这45个“乌蜂”都是够水准的。当然,他们也都不是肯吃亏的主。继刁公开扬言:“既然我们都在水里了,不能让庆枢一个人站在岸上拍屁股笑我们。”并给大家打气,“我们不要怕他。把他也当个人,那么番鸭也要当琴了。”
   继刁的话立即有人起哄:“是啊,把他也当个人,尿盆也要当镜了。”
   “把他也当个人,茅坑马也要当凳了。”
   “乌蜂”们经过研究,准备借助党在整风运动中纠正主观主义、官僚主义、宗派主义的精神,着手收集证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用庆枢自己的历史污点攻击他这个从基层突击提拔起来的领导干部。时川是烂泥里滚爬过的人,也是经过风风雨雨且与许多人斗争过的人,他知道人家的软肋在什么地方。“听说庆鼠在旧社会是参加过三青团的,南方的三青团虽然不算很坏,可现在看来却也接近于反革命组织。”
   “乌蜂”们个个不笨,这一提醒大家马上商量排阵要告倒庆鼠:现在不正是要整“四不清”干部吗?机会来了。“乌蜂”们联名给县里打了报告,说陈庆枢原名陈庆鼠,外号西门大官人,参加过三青团,是隐藏在革命队伍中的敌人,他化名陈庆枢本身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据。
   组织上对陈庆枢另有安排,要把他调回县里,他必须离别家乡。庆枢向上级汇报说,芙蓉有几个顽固不化的坏分子,阶级敌人亡我之心不死,说明革命事业夜正长路也正长,借鉴党在处理农村问题一贯的重要经验,自己需要继续留下来肃清,必要的话要发动一场战争,一场旷日持久的肉搏战。他要把继刁当做这次“四清”(社教)的典型对象;有关“四清”调查报告中,专门针对继刁写了很大的篇幅:
   据调查,从前陈继刁经营长丰堂时常常卖掺假的皮油。皮油会结晶的,他把皮油倒在大镬里,烧热后一边加油,一边倒水,同时顺着一个方向搅拌,这样每100斤皮油最多能掺70斤水。他不仅在皮油里掺水,还掺岩粉。
   俗话说,鬼做多羹饭总会吃得着,继刁的皮油运到温州东门港山货行卖,那次山货行老板却是个来自乐清的生意精。乐清老板首先用“油检”钻进桶内,抽出一点皮油在纸上烧,火苗中噼噼啪啪崩出许多水渍,火苗不能维持长久就灭掉了,纸上还烧出了岩粉。乐清老板说:“其母个,彼小芙蓉长丰堂的油是三担二,芝麻星”。他的桐油和青油也掺水,那知油比水轻,有“轻油重蜜”之说,油中之水大都沉在桶底。乐清老板把他油桶里的油倒入大缸里,开始流油的声音和软,倒到底下,竟有些脆响。乐清老板说:“其母个,彼小芙蓉长丰堂的油倒出噔噔声的。”这以后,长丰堂继刁的鬼把戏被揭穿了,“三担皮油两担水”的绰号也就由此传扬开去,不用说,芙蓉村老老少少都叫他三担皮油两担水。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还多了个“九斗瞎”的绰号。意思是说,一石稻谷,十斗有九斗是瞎谷的,他说的话,十句有一句是真的就不错了。
   在这次有组织、有目的、有纲领的反革命行动中,他的反动本质首先暴露出来了,平时到处散发不满现状的话,坐下来开口就是反动话一大片……
  
   陈庆枢工作出色,温州地委领导干部赏识他,把他调到温州地区水利办公室当秘书,并安排他到地委干校学习,只待学习结束就升任一个什么更大的官儿。南下干部知道这事后不高兴。他们与地方干部闹矛盾,于是就要考核陈庆枢在这次社教运动中搞得怎么样,根据毛泽东提出的要看贫下中农是否发动起来、干部中的“四不清”问题是否彻底解决、干部是否参加劳动、一个好的领导核心是否建立起来、是否发动群众就地斗争和改造有破坏活动的地富反坏分子、是增产还是减产等六条标准衡量他。正在这时,南下干部接到揭发陈庆枢的报告。有了这个来得及时的小报告,便叫庆枢写个自我检查,坦白历史问题。庆枢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为妻子的前程,对别人莫须有的指责和审问一概不理,死不认账。
   南下干部地委宣传部副部长兼干校校务主任董锐说,庆枢你当过三青团的分队长,要好好交代。庆枢拳都捶起来与他争辩。董锐啃不动庆枢这块骨头,就到芙蓉地方实地调查。几十个“乌蜂”在写学习思想心得报告时都有意无意地牵涉到庆鼠参加三青团的事。这下子铁证如山,结论是:经查,庆枢原名庆鼠,当过三青团的中队长。按框框杠子,当三青团中队长以上,或当伪军官连长以上的要划为反革命分子,庆枢正好轧牢那条规定的杠子,被划为反革命分子,最后被开除了公职。
   庆枢回芙蓉老家时,正逢陈继全刑满释放回家。他向陈继全询问了当年三青团的来龙去脉,才知道原先芙蓉确实有过三民主义什么青年团的组织。1944年至1945年那段时间,三青团在岩头有个第33区队。当时永嘉县立简易师范因避战乱从温州搬到枫林,芙蓉青年在芙蓉小学补习,准备考简师的,同村的陈毓聪过来动员,大家就都参加了。后来芙蓉参加三青团的人特别多,15岁以上的男子几乎都参加了,便独立分派为第80区队,陈毓聪当区队长,陈云曹当队附。芙蓉大屋片的人数又特别多,便成立一个分队长,起先由陈福海当分队长,后来由陈时值当分队长。
   陈继全分析,别人一定是把庆枢冒名顶替时值了。庆枢也拍案而起:“是了,一定是把我冒名顶替时值了。看来‘乌蜂’不除,天下还要乱。”
   可是事情已无法挽回,庆枢只好认栽。他回家后,思想还是非常进步的,草帽上用红漆写上“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八个大字,希望上级领导能够重新启用自己;还花钱订了一份报纸——在农村订报纸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把自己关在屋里,天天看书看报。尽管如此,他的脾气还是越来越坏了。回家不久的一天,他感觉不称心,一气之下还逼在公安局烧饭的妻子也辞职回家,否则就要和她离婚。妻子回家了,两个人都不会种田,生活没有了着落,庆枢的脾气越发变得暴躁。
   庆枢倒台后,上头派工作组来搞民主补课,申夫被工作组清算出80元贪污款,成为货真价实的“四不清”干部。芙蓉人都说他剥了皮都是胆。贪污款给傻儿子治病了,无法归还了,工作队拆了他的半间轩间,一间单檐撇的镬灶间。
   原来申夫有一班一只苍蝇煺了也分起来吃的狐朋狗友,在他倒台时连脚影也不踏他的家门。这事引来继刁一番高声大唱的嘲笑:“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一天凌晨,庆枢早起,借着月色去郑岙底砍柴,路过后畔垟亭时,恰巧碰到通宵派水的继刁。继刁认出是庆枢,故意问:“谁?谁?是谁呀?”
   庆枢应声:“是我。”显得底气不足。
   “你是谁?”继刁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叫,“哟是庆鼠呀,庆鼠。”
   庆枢不理他。打油出身的人天生有股钉劲,竟佝着身故意装出一副猥琐相,上前凑得近近的,迭声叫:“庆鼠呀庆鼠,是你呀庆鼠。”
   庆枢知道今天他决计不让过自己,硬着头皮说:“是我又怎么样?”
   “嘬嘬嘬嘬,”继刁把舌头抵着上腭极力夸张地作响,“你‘西门大官人’怎么也用砍柴的?在村里讲,我是最差的人,你咋比我反革命坏分子还差劲呢?我以为你立场坚定,阶级成份好,官又当大,一定当官当到老,你当了给你儿子当,你儿子当了给你孙子当的,看来柴头火力猛也没几下子猛的。嘬嘬嘬,看来三年当官二年半……庆鼠呀庆鼠哎,嘬嘬嘬……”
   庆枢气得心肺都快要炸出来了,他踩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冯家湾,就折回绕道杨山湾回到家里,不去砍柴了。回到家,他吐了血,从此落下心病,身体一直不好。在家种田好几年,虽然也热衷于政治斗争,但一直没有提升的机会。苦闷到极点时,他也曾上吊过,幸好被人救下。后来,他寻革命老干部胡国洲、汪瑞烈喊冤。汪瑞烈在副县长任上,正值评反冤假错案,他第一个提出庆枢的冤案,总算评反了。但继刁还是不放过他,指着庆枢的面脸说:“歇,歇。”故作痛心状,摇了摇头,“你庆鼠以后就像刚刚挂果毛绒绒的蒲瓜被人捋了毛一样,长期处于亚死状态,长不大了。”
  
   第四十二卷耕云宗祠
  
   第一章时川与阿青
   时川在他兄弟三人当中算是个子最大的一个,差不多像蒋介石一样英俊过,经过多年的磨难,现在还够得上中等身材,只是皱脸已像干腐的桔皮一样了,走路也有点不稳。不过他的眼睛耳朵却都很灵健,头发如漆,平时不管冷热穿一身军绿军装,看起来清瘦,精神还像四十岁的人一样灵光。
   继鹰过继给他当儿子,给他上谱以后,大队会计将他的户口划归继鹰户,至今他仍与董秧一起住在鸿燕庄的轩间楼上。他晚上睡在鸿燕庄楼上,白天却不在继鹰镬灶额头搭伙吃饭。他蜷缩楼间内,一床一筷一碗一盆一锅,一箧篮衣裳,油盐米袋,都平放木楼板上;一天吃二餐,每餐端着铅锅来到耕云宗祠阶檐坎的二岩灶上烧饭。其固定的路线是:从鸿燕庄前门出发,过下阶条卐字路口,绕过相仁堂,过长塘亭,长塘街,追远书院,到耕云宗祠,饭烧熟后端着铅锅原路返回。他在鸿燕庄吃了饭,铅锅碗箸放在庄前的水沟里浸泡一阵再洗。
   其实,他从后门去耕云宗祠的话,路途更近;从鸿燕庄西北角水门出来,横过追远书院后墙脚到耕云宗祠,不及前门路线一半的路程。马昭不理解,说他有意丢人现眼。
   时川自从敲梆挣口粮的事被废除以后,除开药方弄点收入外,基本上靠继鹰接济。虽然偶尔也有人找他开药方,但再也没人吃他拔来的草药了,撮药时也非常谨慎,生怕他糊涂开进毒药似的。因此,他的生活非常艰难。马昭却扬言要为时川撑腰,说继鹰、玉菊两夫妻虐待他,不赡养他,还带民兵到继鹰家搜钱、搜粮食给他,弄得时川好不尴尬。而玉菊以为是二伯搞的鬼,对他的误会也更深了。为此,时川说马昭是“多管闲事的美国人”。从此,“美国人”也就成为时川称呼马昭的又一专有名词。
  
   耕云宗祠俗称益盛祠堂,祠堂下人丁非常生旺。宗祠朝东,五间屋一字排列,悬山式小青瓦屋顶,屋有二层楼那么高,却不做楼间,层高一直到屋顶正栋,屋前有一片差不多与宗祠一样大小方正的空坦。大门朝正东开着,正额用花岗岩打凿出“耕云宗祠”四个凸体大字。大门斗形如小牌楼,横梁立柱全用花岗岩打造,嵌上砖雕,堆上对联,门顶盖用砖瓦筑成重檐结构,檐头上了青苔,瓦缝里长满一种叫“瓦王”的瓦苇属宝塔形肉质植物。围墙从门斗开始延伸,在东南、东北两角拐弯,折转向西,连接着宗祠两侧山墙。围墙下部用溪卵石砌成二米高的自由人字纹石墙,石墙上再砌砖墙,高墙墙顶离山墙檐下的象鼻形挑檐只有七八十公分的距离。门斗两边对称的还有两宕镂空砖雕。两院外东南角有一棵福建桐紧挨着围墙,时川记得原来合抱大的一棵福建桐,砍了以后,当年又栽下一棵,到现在又合抱大了。树荫很浓,只是树上经常被牛绳系过,树皮结痂很多。
   耕云宗祠最能使时川倾心的,是那个可靠的讨饭朋友瞎子阿青。阿青比时川小十二岁,足足小一匝,生肖都一样,都肖羊。按芙蓉村陈氏宗谱上雁行“塘锁池柳烟”,讳行“鸣时继光久”,字行“能建终沛昌”排辈,阿青鸣字辈,号塘斋;时川时字辈,号锁荒,字建俊。阿青比时川大一辈,是时川的摇篮叔。本来都是严格按辈份称呼的,不管岁数大小,老头都有叫小孩子某某阿公阿太的,“阿公”、“阿太”反过来管岁数大的叫阿哥。阿青出身太贱,从没有人叫过他叔、公之类的称呼,时川也就没有叫他叔的道理,叫了也许反而让他不自在。阿青的母亲原来嫁冯家湾冯姓人,后被他丈夫典给芙蓉村老屋园陈茂猷做妻子,生儿接代。阿青是她母亲带胎过来的,先天瞎眼,据说他之所以瞎眼,也是冯家湾的祖坟对着南山寨尖的缘故。虽然他也随陈姓,入祀莲池房,三十年前他的名字也同时被修在大宗谱和莲池房谱上,其实他的根在冯家湾,族人对他也有偏见,欺他冯家湾断了人种,说他不正宗,皮外卵核。阿青的同母异父弟弟阿来才是正宗的芙蓉人,他是茂猷亲生的,继承陈家绝大部分家产。
   阿青从小脾气古怪,整天念念有词,叽咕叽咕跟自己说话,他父亲就任其自生自灭,当然不可能也无法让他读书;分家时只分给他靠近猪栏头的一间轩间,那轩间只有两张床地那么大。轩间非常简陋,用板皮临时构起来的,单檐撇的房顶依附在正屋的山墙外边。阿青十几岁起就开始讨饭,身体却长得水牛牯一样壮实,连鼻子也像水牛的鼻子,与瘦小单薄的阿来形成鲜明的对比。阿来对瞎子老看不顺眼,认为他有损家族声誉,住在屋边碍手碍脚,最不能容忍的是有时他还带个破婆娘回来留宿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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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庆枢与乌蜂们之间展开了面对面的斗争,乌蜂们要搞倒庆枢,然而庆枢因工作业绩突出,被调到南方温州地区水利办公室当秘书,并被安排到地委干校学习,就在庆枢的官职还要升的时候,南下的干部将庆枢以三青团的事情在乌蜂们的证实下被划为反革命分子,被开除公职,庆枢成了落配的凤凰,再有继刁的讽刺他生不如死。继鹰过户给时川当儿子,却让时川的生活过得很艰难,被誉为美国人的马昭看不过去,要为时川讨公道。耕云宗祠是个人丁兴旺的地方,这里的阿青却让时川倾心。这古怪的阿青又能与时川做出怎样的事情呢?期待精彩继续。故事跌宕曲折,吸引读者。推荐读者朋友欣赏。问好!【编辑:六月竹子】推荐!【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110011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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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六月竹子        2011-09-30 10:47:04
  庆枢这次真的栽到了乌蜂们的手里,那种滋味真的很难受。熟语说得好落佩的凤凰不如鸡啊!这个阿青与时川还会弄出什么事来呢?期待精彩继续。节日快乐!
爱好文学发烧友
2 楼        文友:男人山        2011-10-01 06:10:05
  真诚的朋友,是人生路上的知音,是心灵的共鸣。人生就像是一次浪漫的旅游,每一站都会和不同的人擦肩,有的渐行渐远、有的从此结缘,我珍惜每一个有“缘”人!很欣赏你的文笔!希望您能在百忙中光顾《江南文苑》http://www.jnwy.net/并注册投稿,期待您在这儿留下人生路途上一片幸福的笑声!谢谢您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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