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散文】留在云端的思念
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见了些世面的人,天山的巍峨、秦岭的逶迤、两河的浩荡、南海的辽阔,我都见过了,即使再看到什么名山大川,应不至于怎样地震撼。但是,我错了,来到这里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我从未见过的风景,那水秀美得让人痴迷、那山险峻得令人胆颤,它就是“集桂林之秀、黄山之奇、华山之险、泰山之雄于一体,藏桥、洞、湖、瀑于一身,”的张家界。
其实,张家界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它曾经叫做大庸县,我家的一位先辈在那里做过父母官,家父年轻时也常往返此地行商。小的时候听父亲讲:大庸曾是一片南蛮之地,崇尚武力,民风剽悍,朝廷希望此地移风易俗,变得高雅一些,便在《大学》和《中庸》中各取一字,赐名大庸县。父亲也时常称赞大庸一带风景秀美,说那里是放大了的盆景山石,缩小了的琼瑶仙境。只是百闻不如一见,当我真的走进大庸县,这个后来更名为张家界的地方时,还是被那里的奇山秀水深深地震撼了。
我们是取道金鞭溪进山的,进金鞭溪的那天,天气很阴郁,前日的一场绵绵细雨给山峦留下了浓浓的雾霭,以为那奇峰三千、秀水八百都藏匿在雾霭中,怕是看不到沈从文先生赞誉为“张家界的少女”的金鞭溪最美丽的姿容了。心里带着点遗憾,就这么用双脚丈量这片神奇的土地:两则是耸立的高山,云雾在顶端缭绕,极像一幅幅写意的中国泼墨山水画;窄窄的峡谷中树木很繁茂,薄雾中随时可见一种叫做鸽子花的珍稀物种珙桐树,还有被称为活化石的古老树种水杉;一条溪水泛着淡淡的蓝光,走近看看,清澈的溪流中游弋着小小的鱼儿,水底的石块也历历在目;人工铺陈的青石板路顺着弯弯曲曲的沟谷伸向迷茫的远方,走在石板路上,一步一景,景景妩媚,好像那“张家界的少女”袅袅娜娜从梦中走来,步履轻盈、仪态万方。看来我是多虑了,雾中的金鞭溪,犹如换了素装的少女,更有一番动人的风韵。我边走边看,关注着路边美丽的树木花草,不时仰头望望两侧的高山。山,群峰林立,伸入云端,云,时卷时舒,罩着山峦,看不清云端的世界,我就想:山下的沟谷都这么美丽,那云雾之中,应该是魂的故里,梦的家乡吧。
精悍矫健的土家小导游天马告诉我们:张家界的金鞭溪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峡谷,它是“绝代佳丽”身上的一条蓝色丝带,传说当年秦始皇帝为了扩大自己的疆域,要用一根威力无穷的赶山金鞭移山填海,东海小龙女为了拯救大海,舍身嫁给始皇帝,用假金鞭偷换了真金鞭。始皇帝发现后大怒,一鞭打死了小龙女,善良的龙女化作娇小玲珑的紫色花朵,盛开在她倒下的溪水岸边,当地人把这种紫色的花儿叫做龙女花。那支赶山的金鞭被始皇帝一掷,落地变成一座高山,就藏在两边的群峰之间。这个故事有点悲壮,看着潺潺的溪流,美丽的龙女花,不觉心中充满了惆怅。我举目仰视两则的群山,想揭开云雾的面纱,找到那支神奇的金鞭。果然,威风凛凛的金鞭突兀地立在那里,守护它的是一只凌空展翅的雄鹰,这就是闻名遐迩的金鞭岩。站在金鞭岩下,仰望天空,金鞭犀利地刺破迷雾,直插云端,有种令人生畏的感觉,我不禁有些疑惑,金鞭之上那云端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很美好,真的那么令人神往?
带着疑惑、带着梦幻,穿云踏雾往天子山上攀援,那里是云端的世界。据说,明朝初年,土家首领在此揭竿起义,称号为王,自诩天子,从此,后人把这里叫做天子山。天子山是武陵源众多的山峰之一,武陵源是地球上唯一没遭遇过地质灾害,极其特殊的、珍贵的地质遗迹,天子山又是武陵源极具代表性的景观。当我站立在天子山顶、从喘息中平定下来,环顾四周时,我惊呆了:云端的世界太奇妙,雾在脚下,云环身边,林木交错,浓荫掩映,沟壑纵横,岫峦飞动,宛如仙境里腾云驾雾,我已不似在人间。从天子山顶俯瞰前方,奇石嶙峋,峰峦叠嶂,群山被云雾环绕,云卷云舒间,山峰时隐时现,像是漂浮在空中的悬浮山。我想起了卡梅隆执导的科幻片《阿凡达》,据说影片中的潘多拉星球就是取景此地,电影里悬浮的山峰、茂密的热带雨林、苍天的巨树,塑造了一个美仑美奂的奇妙空中花园,那是一个灵魂皈依的世界。站在山顶,看着眼前魔幻般的景象,我痴了,我想:当我们以化身在人间行走时,不是都很渴望仙境和天堂吗?其实,它离我们真的不远,此刻,就在我眼前。
从天子山上下来,忽然看到两段险峻的峭壁上,凌空飞架一座石桥。天马告诉我们,那就是号称《天下第一桥》的仙人桥。桥身天然形成,横跨在两端峰壁之上,约厚4米,宽2米余,跨度50米,桥下便是百尺深壑。站在山壑边观桥,绿树丛生,云遮雾绕,升起的烟岚使桥身看起来颤颤悠悠,没有人敢在桥上面行走。我很想从上面走过去,但深知一不小心就成了生死间的奈何桥,倘若真的去了,人间的旅伴是没法交代的,便和大家沿着峭壁边石板路向上走,有一座很现代的钢筋桥,渡过天堑便是回人间的路。
“谁人识得天子面,归来不看天下山”,到了天子山,才知道自以为见过的那些世面其实不算什么,这里才是真正的天堂。天堂再好,始终是要回人间的,下山了,依依不舍,无比惆怅。我把魂儿留下了,我把思念留下了,留在了云端,留在了天子山,留在了张家界,留在了武陵源,留在了印有先辈和父辈足迹的那一片山水,留在了上苍赐予我们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