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祭
一、生如夏花
穿粉红衣裳的女孩站在春天的原野上,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在田埂边渠水畔开得绚烂。天空湛蓝,有棉絮样的云朵缓缓的游走,云雀从一棵百年槐树的顶端飞旋直上,撒下一串婉转的鸣唱。轻风阵阵,如妈妈的手,柔柔地,拂过面颊。
那个女孩是我,一只四月的蝴蝶。
咬着嘴唇,低着头走路,孤独而又倔强。
留着假小子的短发,经常被不熟知的人当作男生,但还是会站在头饰摊前对着漂亮的蝴蝶结发卡满心欢喜。
喜欢那个夏天大街上流行的红裙子,还有英语老师粉色的高跟鞋。
娟子也喜欢。
有着极端的心态,不喜欢中等的成绩。成绩中等时,会无名的发怒,心情特差,甚至一个人哭泣。考分特好或是特差,都会一样的平静。会做一半的试卷,在另一页上画满小猫、小狗带出考场。
慈祥的班主任给历史考了38分的我单独辅导,才发现找不到可以沟通的门路。他不再多言,只是一次次的叮嘱,多跟同学交流,不要那么孤僻。
我只当耳旁风,不是不尊重老师,而是我做不到他的要求。
学生手册上每学期的评语都离不开那句话,学习目的不明确。而我心里明白,不是不明确,而是根本就没有目的。
认为上学只是一个过程,终有一天可以不用上学。所以坚持干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没日没夜的读小说,和小说中的人物同喜同悲,读到忘情,直到厌倦。才觉得一切都不过如此。没有意义。而自己也能写本出来,还可以是自己喜欢的方式。于是开始塑造人物,斟酌语言。忘记了那是怎样的一个开始,只记得用了一个寒假手写完了一本上万字的东西。《秋阳梦》,一对双胞胎姐妹,一个叫林颀伟的中年男人,小凡泼辣的同学胡彩蝶.........记得的不多了。那是一时兴起,却被娟子发现,自己看了还给别人传阅,我的叛逆就那样被好多人剥开了展览。
写过的唯一的长篇,带着我十六、七岁的幼稚,在两次搬家中弄丢,有时想起,自己会笑,笑出声来。那些最初的情愫和萌动总是是那么的可爱,甚至幼稚。
席慕容的诗句倒是恰如瓣瓣心香,撒在我青春的梦里。最喜欢的还是席的散文。《桐花》一篇就让我久久不能忘记,也许我家乡的桐树也多,才倍感熟悉和亲切的缘故吧!席在好几篇文章中细致的写过窗帘,我觉得温馨。后来,才知她的母亲从蒙古草原到台湾时,一切金银珠宝都扔了,唯独带了两条粉色的窗帘。她是带走了家的温馨。原来,人对人的影响就是在这不经意的小事上起了作用。
我偏爱生奇奇怪怪的病,上课间操时,眉头的血管突然破裂,脸上凉凉的,用手摸过,五指鲜红。流过几次,血管自动弥合。
也是夏天,全身浮肿、苍白,起泡,生血流脓。见到阳光就晕。医生无法诊断,我痒的生不如死。父亲跑遍街上的所有药店,买来所有能治皮肤病的药,昂贵的,低廉的,各种各样。一种一种的试,最后起作用的是两元钱一瓶的那种有着刺鼻气味的棕色液体。全身消肿,生血处结疤。我的皮肤突然老化,突现像老人一样的皱纹,一层一层的蜕皮,数月后,才得以消逝。
后来得知那是紫外线过敏。不能晒太阳。
娟子笑我是天生的娇兰,命中富贵。我说,不,我是一只四月的蝴蝶,美丽而又短暂。
每个人只愿意按自己习惯的方式去看别人和自己。沉默、自闭、叛逆的人也是。
我的同龄人,他们聚在一起吹十六、七岁的蜡烛时,我嗤之以鼻。
我的同龄人,他们歌唱花季雨季的时候,我只看见起风的天空。
夏花绚烂,草色青青。
背影远去。
生活就是一首诗,飞扬的青春只是个开篇之节。
二、雁苑投缘
我说,走过这么些年,许多觉得很好的朋友都会在岁月中走散。发现沉淀下来的都和自己有着某种相似。
苏说,也许人可以产生磁场,吸引一些类似的东西.
我们的默契一如当年.
细雨中,我到达那个和我一样颓废的学校.
身边好多人开始抱怨学校的破烂和低劣,我很平静.
上学只是一个过程,几年的时间,在哪里过完不是过?
怀抱一叠英语书,爬在床上哭了,离我曾经想要的东西太远.心里很痛.
痛过,平淡的接受,
有人叫此处为”雁苑”,这是我喜欢的名字.
雁苑给我的记忆,只有四个人.苏,糖糖,鸭子,和我自己.糖糖是唯一的男生.
和苏第一次上五泉山时,我们见到彼此才两天,认识短短的几个小时.我们牵手看猴山,宛若故友.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雁苑的第一个冬天特别寒冷,我感冒严重,手背上经常留下打点滴的淤血.青的,紫的。鸭子给我洗厚重的棉衣,让我觉得温暖.
四人上课时玩文字游戏.没有人爱学习.
非典之前的一个周末,班里组织去五泉山.门票报销.班长一大早跑宿舍叫我们两次,我们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气的人家走掉.我们睡到中午,又想去玩.三个人自己买了票,上山.刚好碰见下山的同学。我们就这样被自觉的区分了开来。
钱也掏了,却不肯走路.我和苏坐在惠泉的凉亭边聊天.鸭子生气的一个人去找五泉.每找到一个就跑着回来给我俩汇报一次,看她的可爱,我满心欢喜.
我说,会不会是古代有个帝王宠爱的惠妃因不知名的原因跳在此泉,帝王为表思念起名惠泉.一直沿袭至今.
苏说,你的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吧!
我说,苏,你的名字中不是也有个惠字吗?说不定还是那个惠妃转世呢?
苏拉我去看个究竟,泉边的立牌上有篆刻的文字.读了才知,是此泉曾惠及了一方百姓,故起此名.
传说中秋节的晚上,月亮会直直的射到此泉中,觉得甚是神秘.泉底有游客扔进去的smallmoney.
得知名字来历,为我之前的想像,我们捧腹大笑。
和苏慢慢熟知,才明白我们都是一样的抑郁。在炎夏里,我说会觉得莫名的寒冷,但很欣慰,我们相互取暖,因为互相理解。
买了同样的牛仔裤,别人都说糖糖穿着最好看,让我们三个女生很没面子。
又上五泉山,爬了很高。糖糖教我照哈哈镜,我们像稚气未蜕的中学生。
学校多次搬宿舍,弄丢我多年的日记。那段日子,我觉得自己像是插花,根被剪掉了一样随时都会枯萎。之后都不再愿意动手写字。也写不出字来。
我染了大红色的指甲,妖艳过分。
糖说和我的素净不和谐。
鸭子问我出了什么事?
其他的室友热情的开始教我怎样美甲才会更好看。
只有苏不语。
她明白,那是一种无语的发泄。
几年的时光一晃而过。我们各自离开。没有送别。
走出校园的几年了,我们仍然会用被人们遗忘了的方式去联系。写信。我们需要看得见彼此的字迹,才能真切的感受到对方的喜怒哀乐。
糖糖是个善于驾驭文字和语言的大男孩,所以很喜欢读他的来信。总觉得更像是一篇篇优美的散文诗。总是不自觉的去打开门口的信箱,心中期待友人的佳音,问候。
他在一份信中说他仍然记得四个人一起烹制的晚餐。然而那种味道再也无法调出来。
一同走过了成长的岁月,彼此参与了对方的点点滴滴渗透到记忆。
当你参与了,见证了对方那些如今看来微不足道,但是当时却轰轰烈烈的生活时,彼此所产生的那种默挈,是别人很难理解,自己很难讲述的话题。
我们在那次的蜕变中一起长大。
三、七月的疤
我喜欢揭伤疤,自己的,别人的。单指皮肤上的。
我的,他的胳膊上,腿上的疤总是无一幸免,被我剥了一层又一层,有时候会出血。
他说讨厌我的这个怪癖,可是我改不掉。
一见伤疤,手便痒痒。
他是我在象牙塔里遇到的爱恋。持续了好些年,直到琐碎的生活让我们各自身心疲惫。最后只剩下伤害。
坐在湖边,我们平心静气的谈分手。不,应该说是离婚。
说的痛处,他突然说累,想休息。
而我知道,累是真的,但并非睡一觉醒来就会不累。
那几天,我们对彼此都很好。据说人在临死时会有回光返照的迹象。我想一段感情或是一桩婚姻大概也会如此吧!
那几天,我们真的相处的很好,只是我们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说,人活着真累,如果可以选择,下辈子不会做人。
他问我会怎样?
我说,我想做一只蝴蝶,还想做一种植物。
他说我是贪心的人。
我说,是的。我只好做一株蝴蝶兰。下辈子你养我,我就是你的盆景,只要你会悉心的照顾,我就保证开的艳丽无比,香气怡你。
我们涩涩的笑了,笑出泪花。
红肿之处,艳若桃李。
有下辈子吗?
没有。
所以,我是我,你是你。
想起四年前,那个六月的雨天。我们逛街,我细带的凉鞋断裂,他拉着我满大街的找鞋店的样子......
那时觉得幸福,因为有人可以包容我的丑陋和任性。
我以为我会一直都在你的眉头之下,心头之上。
然而......
七月成了我们心头那一抹剥不掉的疤,也无法结痂。
四、凌云路上
中学六年,就读于一所古朴的学校。小城的西南角,有一座小山,那所建校于民国时期的学校就在那里占山为王,承载着小城百姓一代又一代的希望。
数百个青石台阶,每逢春夏,石缝里绿草如茵,半山腰的第二道校门处有一个文化遗址,以及旁边黄土堆砌的残垣断壁,那门只是一个简单的门框,蒋介石的秘书于右任所提的校名高高的悬在那似有似无的门框之上。历史已被人们淡忘,只剩下些年轮的影子。然而从那门框里走出的莘莘学子,都不会忘记那条凌云路。
那些被一道道校门隔开的台阶,就是“凌云路”。站在山下,每每仰头,总觉得那台阶的尽头就是蓝天。
我们总喜欢站在某个花坛边,俯首鸟瞰,市井繁闹,似乎都和我们无关。红漆的最后一道门口,有个翠竹园,里面长满的竹子,古朴而幽静。一个偌大的玫瑰园的门总是紧锁着,我只在墙外的缝隙中窥探过,有胆大的同学偷摘来其中的玫瑰,我们曾仰慕那样的娇艳欲滴。教室窗外那两棵对称的垂柳,守护着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那个长满月季的花园里,我总是跑去看那种早中晚会变色的月季花,偶尔碰到早恋的同学,看到那飞着红霞的脸庞,自己反倒不知所措的退了出来。花坛上一盆盆的秋菊,还有那些各个季节不同种类的花花草草,都是蓓蕾文学社的姚老师侍奉的,想起他触电而死的19岁儿子,得了白血病花季谢世的女儿,对红学研究颇深的他,成了我们很多人心里的一道疤,他为儿子整理好生前的诗集,以及散文。我们都自发的争着去买,以致脱销,我们班买到的人很少,我还是借着阅读了,记得泪水涟涟的读完那篇《我家小妹初长成》。
在那里,有哓雾书声的校园氛围,也有雪落无声的自然韵味;在那里,有碧水丹青的理想志气,也有娇荷清影的诗情画意。
桃李在楼耸花海,韶华秋韵里竞技。门房总有一盏熄的最迟,亮的最早的灯,默默的守候着。
每年元宵之夜,那里成了焰火的最佳观测点,然而我们总是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踩着夜幕迈下台阶,挤身于雪水泥泞的大街上,仰头待烟花燃尽,直到眼角落泪......
在那里,有着教完了我,又接着教妹妹的那一批老师。
那个长相酷似鲁迅的语文老师,眼镜片很大很厚的物理老师,还有那个头发花白,其实年龄并不大,嗜财如命的Englishteacher......
给一些极有特点的老师起了很是形象的绰号。
有些关于某个老师在当年闹的笑话,竟然流传了很久,而流传的人其实并不知道那笑话是否有根可寻。
体育不好的我,偏偏遇到很是严格的女老师,于是每天晚上去操场跑圈,总喜欢倒着跑,因为有次看到了流星,就固执的以为倒着跑总会看到流星。暑假在家坚持每天练习仰卧起坐,妹妹压腿说很烦,其实我怕再做不够,就会被罚去参加学校每次活动的舞蹈组,我跳舞很没天份的。
一些人,遇到了才相信有缘;一些事,经历了才知道可贵;一段岁月,流失了才明白不能重返。
带着些许童稚走上那架天梯,在凌云路上上下下那些年,每走一次都喊累,当真的走下那架天梯,而后又是六载有余,回首间,只是一些碎念,以及记忆里的那一抹天蓝。
五、梧桐花开
在雁苑,苏说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种有着阔叶的,很是茂盛的树。
她说不知道叫什么,我告诉她那是梧桐。
我跟苏说,我的家乡最多的就是梧桐了。暮春时节,淡紫的桐花像小喇叭一样盛开在每棵梧桐树上,蜜蜂像是听见了集结的号声般纷踏而至,轻盈的舞动着那一个个小小的薄翼,忙碌的采蜜。
梧桐的种类很多,雁苑的那棵就是和我家乡的那种一样。它不是我们所见过的被移植在很多城市街头的名贵的法国梧桐,是为了美化城市的风景,是为了给城市的人们养眼。我说的梧桐是很普通很平凡的那种,有着高大挺拔的身躯,能够遮风挡雨。它可以把根扎在任何一片湿润的泥土里,田埂边,渠水畔,山坡上,瓦房后.....它们也许真的很平凡,一阵山风吹过,它们挺挺身躯,说,我们是这片土地的守候者。
在这片戈壁上,总是很怀念梧桐。淅淅沥沥的雨滴降落在阔大的桐叶上,发出的那种声响,有时候很是渴望听到。今年的秋天,下了好几场雨,我总会望着窗外的雨在心里期待着听见那种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