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扁舟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桥离石阶半杆远，船上的阿妹喊开了：“阿婆——，阿婆呀——！”喊了两声、一抬脚上了岸。继续喊：“阿婆，伟华哥哥又升了！”
　　 阿妹嗓子尖嗓子甜一喊喊破半边天。你看桃花让她喊落了，鲤鱼让她惊起了，雄鸡飞上屋脊，紫燕离了飞檐，狗走芦塘，猪窜菜园；正吃奶的孩子不吃了，正吃饭的阿婆迎出来。
　　 阿婆说：“哟哟，弗要喊了，震得我耳根响！”阿妹说：“伟华哥哥又升了嘛！”“升到哪里去了？”“升到天上去了嘛！”“天上！？”“当了航天员了，你知不知道啥叫航天员？”阿妹解释给阿婆听：“就是飞得比飞机还要高，可以到月亮上去，可以摘星星了……”
　　 阿婆问：“那怎么下得来呢？”
　　 “下得来，坐航天飞船。”
　　 “那要是他回不来，看上嫦娥了呢？”阿婆替她“发愁”。
　　 阿妹撅着嘴巴，说：“好啦，嫦娥有老公了嘛，那男的姓吴，叫吴刚！”
　　 “他比得了我的孙儿么？他比不了！”阿婆坚定地说。
　　 “是比不了……”话说到这儿，姑娘惆怅了。
　　 这时，一队少先队员开过来。老师吹着哨子，喊着一二一，一二一！喊着口号：“向张伟华学习！向张伟华致敬！！”“立定”的口令声落在阿婆家门口。
　　 老师把阿婆请出来，请老人家给学生们讲张伟华的故事。阿妹坐在阿婆身后，掏出手机在录音，掩饰不住的得意。
　　 阿婆说：“伟华的小名叫‘狗看’。因为他小时候老爱坐在家门看星星，所以叫‘狗看’，这名儿是我给起的。一岁，他妈妈把他交给我就出门打工了。我把他放到背篓里摇汤圆。”竹筐吊着，里面放着米粉；摇啊摇，筐里的汤圆圆了，背上的‘狗看’睡了！睡了也得摇，阿婆帮别人摇汤圆给狗看挣奶粉钱。阿婆背狗看过索桥，索桥摇啊摇，狗看见着水就笑了，阿婆说：“乖乖儿，你要下水捉鱼么？河里鱼小，要捉就去下海！”阿婆背狗看去采药，狗看见鸟就笑了，阿婆说：“宝贝儿，你也要飞么？山矮林子低，要飞就朝天外飞！”
　　 阿婆背着宝贝儿狗看摇汤圆，过索桥，上山去！
　　 狗看的阿爸是司机。狗看三岁时阿爸把狗看接去放在车里摇。过去干革命，吃的是大锅饭比的是风格，车开了，睡着了的人们不知道；车停了，睡着了的人们仍睡着；现在搞贸易，时间就是金钱。阿爸把狗看放在车里摇，“老子技术好！”阿爸说。阿爸的车子摇啊摇，摇得山转水不转，摇得一车人仰马又翻，直把个狗看儿摇成了汤圆圆。
　　 后来狗看上了学，翻杠子，头不晕；后来狗看去当兵，过浪桥，腿不软！
　　 领导把他抽去上航校，狗看成了飞行员。现在狗看又升了，成了国家航天员！
　　 各级领导都说张伟华的基因好。要调查一下，看看在他的血缘关系里还能不能发现好苗子？
　　 开来了一车绿军装，白大褂；抽血、拍片；分析、研究很庄严。但研究成果不明显。接下来问族史：“阿婆，你吃的什么？做的什么？”
　　 阿婆说：“吃的五谷、六畜、七荤、八素百样草；做的种谷、栽秧、采药、摸鱼农家活；”关系看来也不大。于是启发她：“阿婆什么手艺最好？”阿婆说：“摇汤圆，狗看就是我摇大的！”
　　 “噢噢，是这样啊！”军医们很有启发。
　　 问阿爸，阿爸说：“我开车，别的不敢说，只要客人飞不出窗外去，保证七沟八岭长安街，车子不翻！”
　　 “噢噢，是这样呀！”军医们发现新大陆啦！
　　 军医得出结论：张伟华同志从两岁就开始训练了，基础扎实；阿婆给了他强健的体格，阿爸给了他无所畏惧的勇敢。
　　 阿妹把录音放给她所有能够认识的人听。听到我这里，我把它记下了。记下了，我就想去看望阿婆，但再也不敢坐车，改作乘船。
　　 去看阿婆那天，不知选了多少礼物都不合我意，你想，阿婆什么没见过没吃过啊！最后选了一面国旗，捧着，催问使船的赤脚妹：到了吗？外婆桥……
　　
　　 2011-10-1
　　
　　 注释：
　　
　　 这篇小品文，源于乘车有感，西安人给“小巴”起了一个动听的名字：“疯狂老鼠”！可想这车开得有多惊险。现在公交车也一样，猛冲猛撞，立足不稳就要碎牙破面。我想，这种体验唯一的好处是可以产生航天员的。本想写篇杂文骂司机；司机把车开得像抢银行置一车生命安危于不顾，不该骂吗？转念一想还是罢了。寻根溯源该骂的不该是他们，于是干脆写成正面的东西吧！于是想到船、索桥、摇汤圆，包括公交车这样一些“晃动”的东西，并以此设置了那些环境，出现了“阿婆”“阿爸”和“阿妹”这三个人物。其中“阿妹”最为重要，尤其她的“录音”一节，将前面“报喜”后面“播喜”，中间“惆怅”“得意”连了起来。于是成了此篇随笔。
　　 将写作过程写在这里既不是为了讨个彩头或讨张彩照，也不是假谦虚“与大家共勉”。而是将此段“注释”作为一份礼物捧给朋友们，再道一声：大家国庆愉快！
　　 礼轻仁义重。还望莫嫌莫怪。
　　
　　 牧之上
　　 2011年国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