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弦谁听】雨中的风铃
一
我从她手里接过那把伞,看着她的眼睛,竟然微微笑了笑,然后,转身走进那场雨里……
二
雨在窗外的春夜里下着,它是那么地轻柔而仔细,细细密密的雨丝唯恐惊醒了像我这样要入梦的人,却又唯恐滋润不到哪一株花草或哪一个人的梦。然而仍有声音传来,让我知道了这雨的存在。房檐的滴水滴在地上的水洼里,听起来就像是花开的声音。
在这初春的深夜里,在这春雨的滋润下,定然会有许多的花朵默默地开放,花朵绽开时,或许真的有清脆的声音响起,然而响在我梦里的却是另外的花。
一阵风吹过,冰冷的雨珠打在了我的脸上,有清脆的声音传入我耳中,不是雨珠的声音,是那鲜艳的玻璃的小花朵撞击的声音,这雨珠和声音于我的心情是那么地相宜,无论是在当时那个夏季的雨里,还是在现在这个梦中的雨里。
叮咚叮咚咚,这风铃的声音如它的色彩一样美丽,美丽像是虚构的,然而我知道它曾是确实的,在那个夏季的一场雨里。叮咚叮咚咚,这声音还带着点忧伤,听起来像是一首歌。
我觉得自己正走在这窗外的春雨里,走在被这春雨滋润了的土地上,生命在我脚下的泥土里痛苦而痛快地滋长,扎了根,长了叶,开了花,美丽的花朵里面有没有爱情?花朵在风里雨里摇曳,会不会撞击出如它色彩一样美丽的声音?有一天,雨下得大了,雨点打碎了花瓣,会不会打碎里面的爱情?我感到了凉,从湿的鞋底传来。
有美丽的声音传来,是房檐的滴水滴在地上的水洼里的声音,我记起了自己还是在床上,风铃的余响还在我的枕边,却很快会消失在房檐滴水的声音里,我感到了凉,从湿的屋顶传来。
传来的还有风的声音,这微微的风里没有风铃。这风声很小,不似两千里外那个冬夜的风声。
三
风,好像起了风,风从海面吹上树梢,又从树梢吹进宿舍,吹到我的梦里,风里有我听不见的海浪声。也许要下雨了。
果真有雨,雨在风里飞。
雨在海面上飞,雨在燕山上飞。
雨里有我听不见的胡骑的悲鸣,胡骑被关在塞外,饱经风雪;雨里有我听不见的孟姜女的哭声,姜女哭倒了长城,却找不回夫君。
雨打湿了胡马的鬃毛,打湿了孟姜女的衣衫,也飞在这残冬的窗外,打湿了我的梦。这风声,这雨声,怨吗?叹吗?是无奈吗?这怨叹无奈的是风中夜雨吗?
教学楼前有一园月季,花瓣是否正在风雨里飞?现在还是在冬天,月季的花朵还沉睡在它的枝条里,然而,真的有花瓣在飞,在我的心里飞。
那边女生宿舍忘了是几楼的阳台上,挂着一串风铃,冬夜的风雨也湮没了它清脆寂寞的声音。我却又听到另一串风铃的声音。
我以为我的伤感是为那胡马,姜女,或是月季,我却偏偏想起了风铃,不是女生宿舍楼上的那串。
叮咚叮咚咚,风雨与岁月湮没不掉的声音,我仿佛还撑着那把黑伞,走在那场雨中,那玻璃的花朵分明地摇晃在我的眼前。叮咚叮咚咚,在这凄凉的夜雨中,不是孟姜女身上的环佩,不是胡马脖子上的金铃。
叮咚叮咚咚,是一首感伤的歌。
四
天地间被雨水充实着,伞底被铃声充实着,我的心里被失落充实着。
三年前夏季的一场雨里,一把伞撩起雨帘,给我一片黑色的空间,共用这片小小的空间的,还有吊在伞骨上的风铃的脆响。
她递给我那把雨伞时,我正看着她的目光,我接过了雨伞,竟然还微微笑了笑,我不知这微笑的意义,我撑开雨伞,看到一串风铃,鲜艳的色彩,清脆的声音,我想这风铃挂在这黑色的伞中,正与我刚才的微笑相同。
我的微笑早消失了,这风铃仍摇晃在我的眼前,铃声响在我的脚步里,脚步踏在流淌的雨水里。我似乎正走在哪个梦里,花的碎片在我的眼前飞舞。
前面是雨,雨点零碎了我的目光;后面也是雨,再后面送我的是一双什么样的目光?歉意?怜悯?我想至少和我现在的目光一样,是不会有爱情的。
我想我无需走在那双目光里,如同我无需走在这场雨里,可一把伞遮住的仅有这雨。
这雨似乎是虚构的,似乎是下在哪个梦里的,风铃在雨声中响着,是那样的动听,美妙的像是虚构的。然而,我知道它们是确实的,雨湿了我的鞋,我感到了凉,从湿的鞋底传来,雨湿了我的眼。
我的心里被疲惫充实着。
叮咚叮咚咚,这声音会不会一直响着,叮咚叮咚咚,这是一首什么样的歌。
五
雨落在窗外的春夜里,雨中有花开的声音,花开在春风里。
花开在我的心里,盛开的花朵在风铃声中摇曳。
也许有一天,我会发现,这雨中的风铃只是一段心情,而不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