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七点，是小城菜市场最热闹最骚动的时候。
　　 货架横跨两只鸡笼的摩托车，码着三四只蛇皮袋的自行车，横七竖八装满各种蔬菜的三轮车，还有整整齐齐码放着各类新鲜蔬菜的板车，乱七八糟地从空间有限的菜场延伸到门外的大片街道上。喊人的，讨价还价的，使劲摁喇叭的，偶尔几句大声争吵的，各种声音混合着鸡鸭味儿，牛肉猪肉味儿，鱼腥味儿和湿漉漉的地面上腐败的青菜味儿，弥漫在早晨的空气里。
　　 秤杆儿刘的蔬菜摊子在菜场进口很显眼的位置。
　　 乱蓬蓬的头发，蓝色康师傅字样长褂脏兮兮的，一双白色运动鞋不停地从摊位里面挪动到摊位外面，早就分不出它的底色，一双布满裂口的手被青涩菜汁染得青黑青黑的，扒拉着，把白菜、包菜、西红柿、辣椒、芹菜一应分类，码放得整整齐齐。感觉几天没洗脸的脸面上，一双眼睛贼亮中浮现着一种疲惫。手里忙活着，嘴里招呼着摊位前两个挑选青菜的顾客。
　　 说是顾客，五六十样子的老张其实是跟他互为客户关系的，一个小时前，老张的一担鲜嫩的小白菜就码上了秤杆儿刘的摊子。老张是个菜农，家里今儿孙子抓周，要摆几桌酒席，但这季节家里没种辣椒。现在他正在挑选辣椒，旁边放着他的一担菜筐，里面蹦跶着几只看上去还鲜活的鲢鱼，另一框里几只塑料袋子，装着的大概是牛肉类什么的。
　　 跟老张一样，在秤杆儿刘摊子上还有个女的，四十多的样子，拎个精致的小篮子，放着几只西红柿，几块生姜。看上去跟老刘很熟络，也在老刘的辣椒堆里扒拉着，挑选自己看上的辣椒，一颗一颗地看个遍再放进手里的一次性方便袋，还不时抬腕看看手表，估摸着是还要赶去上班。
　　 “好了，就这多吧。称哈子。”女人把挑选好的辣椒递给正忙活的老刘，“还要去上班，快点哈。”
　　 “好嘞！”秤杆儿刘麻利地从摊位底下摸出一杆秤，左手大拇指套上秤杆扭锁上的钢丝圈，巴掌握住钢丝，右手顺趟地把女人的辣椒袋子装进秤盘，夸张地把秤杆提过比自己眼睛还高，右手把秤砣索在秤杆上滑动。食指和拇指一个轻微的上扬，撑杆就在女人面前翘得老高。在女人面前晃动一下，立马用右手抓住秤杆，确定了最后斤两位置，嘴里跟着报了一串数字：“一斤三两，一斤两块五，三两七毛五，把一块七算了吧。老熟人。”
　　 嘴里说着，袋子已经放进了女人的菜篮子。女人二话没说，满意地付了钱，还开心地说：“哪有沾了你的光哈。”
　　 等到女人走了，老张这才把自己选好的一大袋子辣椒拎上秤杆儿刘的摊位。弯腰从自个儿菜筐里拿起自己的那杆秤，自顾自地称了，报个数字给秤杆儿刘：“七斤四两。”
　　 “行，一斤两块四，七斤十六块八。给十六块，四两算我让你的。”
　　 秤杆儿刘难得的大方面前，老张也不说啥，摸索出一包劣质香烟，第一根给秤杆儿刘，“嗯，还真成精了哈，不怕我扣你斤两。”点火的时候，一脸的坏笑。
　　 “唉。咱俩打交道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这一个月摊位费就得六百多。从早上三四点起，一天到晚就冒得个空的。家里一大家子还指着我啊。”就着老张点燃的烟，秤杆儿刘点燃了自己那根。
　　 “晓得让我自己称，用自己的秤。体谅你啊。你那玩秤杆儿一套这个菜场怕没哪个超过你吧。”老张一边掏出一把零钞付钱，一边取笑秤杆儿刘。
　　 “也得看人啊。都跟你这样的，我这就不消做得。”秤杆刘接过钱，找了四块老张，一脸的无奈。
　　 “别个我也管不了，反正我把菜批发给你，你的菜卖给我。用我的秤我自己称就行，我也就买那多。你那称秤的技术还真到家。一拐一扐一翘，加上个空心秤砣，一斤少个二两没问题。”
　　 老张挑起菜筐，还不忘逗逗老刘。
　　 “你晓得就要得。莫整我就行。”老刘拿起一个塑料可乐瓶子，把扎了密密麻麻细口的瓶口对准菜摊，匀净地挤动瓶子，把水浇上那些蔬菜，菜摊子立马鲜亮起来。“明天有好菜还送我哈。”临了还不忘喊一声老张。
　　 “让开路面，全部进场。让开路面，全部进场。”菜场门口响起了喇叭声，整个街道在喇叭声里骚动起来，卖菜的，买菜的，纷纷涌进菜场。秤杆儿刘知道，城管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