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去凤凰，是一次计划外的旅行。长假我是一般不远行的，因为此时每个旅游景点皆人多如蚁物贵似金，无法细细静心品味那些无边的山水人文，劳心劳力劳财，如此的旅游只是表象的接触，而失去享受生活的本意。但这次同学携家从外地自驾豪车回，起意要去凤凰，问我有时间否，便应愿携家作陪。没有开过车，所以对于近些年次递开通的错综高速路不甚熟悉。一直以为到凤凰必经张家界，常吉高速只是常张高速的延长段，于是指引着同学上常张高速一路狂奔。到张家界后才知走错，虽然张家界也可至凤凰，不过全是依山的省道，于是就委屈了同学近二百万的跑车。但却就在这样的将错就错中，邂逅了芙蓉镇，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芙蓉镇原名王村，位于永顺县境，一个直截了当透露着王者霸气的名字，是中国土家族的发祥地，是一座具有2000多年历史的古城，八十年代因当代著名导演谢晋携刘晓庆拍摄电影《芙蓉镇》一炮走红而斐声中外，于是王村更名芙蓉镇。不过说实在的，对于这种为迎合市场而换掉其千年之名的做法，我是不敢苟同的，就象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为生计过继给一个有钱人，而被迫改名换姓那种感觉。况且，原本是一个有着掷地有声铮铮铁骨般的男孩名字，却生生地换成了一个带着脂粉柔情愁肠百结的女孩名字，不由让人生出到底理想敌不过现实的感慨。
　　 车出张家界，便一路见有“距芙蓉镇还有ⅹ公里”的路标，这一意外发现让我们将先前走错路的沮丧情绪冲淡了大半。至芙蓉镇，正值中午，景区出人意料的并没有人山人海，在这样的时段很是难得。顾不上先吃饭，便迫不急待购票入城，在身着漂亮土家服饰讲解员的款款介绍中，一层层揭开了这个被誉为“土家之源，土王之都”古镇的神秘面纱。
　　 古镇不大，但浓缩的确是精华，就连著名作家沈从文老先生也由衷地在他的《白河流域的几个码头》一文中称叹：“白河中山水木石最美丽清奇的码头，应数王村”。不肖说得太多，其实只要双脚一踏上这些始于秦汉时期古石板街，就马上有一种时空穿越的震憾由心而起，步履不由得便复古般的轻盈起来，心绪也然也宁静了许多，似那些青石麻条密密镌刻着先辈的叮咛，让我等不敢造次轻浮。走过一座已废弃的小学操场，就闻水声潺潺，近前，原是一练调皮的山溪穿村而过，溪畔的岩石蹲着一溜浣衣妇女，棒槌砸衣的清响如乐，往复回荡在山涧层岭，内心方才的浮躁便一下平寂了下来。顺着石级下到溪水入河处，终于体验到了为什么别人叫王村为“一个挂在瀑布上的千年古镇”。溪水从断岩处分两级急泻而下，奔放有力，潮声如雷，雾如氤氲，烟迷古镇，如天风飘落人间，宛若仙境。对岸河崖顶，原生态的吊脚楼已无处觅其踪迹，但矗立在酉水河峭壁顶上的仿古钢筯水泥吊脚楼也照样让人惊叹不已。而如画般挂在对面半山腰的王村古镇，层叠铺展，那些青瓦挑檐土木相间极具民族特色的建筑幢幢相接，炊烟水雾，虚实相加，上接青山下衬绿水，一时不辨是人间，看一眼已醉在千古，嗅一口更快意无限。
　　 趟过溪中石墩，由溪边一个极窄极不起眼的巷口拾级入村，零距离感受这座“得舟楫之便，上通川黔，下接沪杭，楚蜀通津”古镇的千年风采。只见一条条曲折蜿蜒的石板街依山水之势而建，宽不过三两米，古朴幽长，看似随意，实则玄机重重，或至酉水或入深山，一眼望去俱不得知。一些石板已被漫漫岁月打磨得澄亮光滑，闪烁着让人心慑的厚重与苍桑。或转弯或升势处有石坊牌楼间于其中，好象站着一段段久远了的故事，让我们意欲追寻。石板许是先民就地取材，做工并不考究，随意的几块拼凑铺平而已，石板与石板之间留有或窄或宽的缝隙，于是就有些不知名的草蔓簇拥而生，着实有趣。毕竟这只是平常百姓出入之地，实用优先，不但防滑，还易渗水，而先前看到的土王行宫处的石阶就平整光滑许多，帝王之气，不可同日而语。沿阶或上或下，土家百姓千年瑰丽神奇的生活也便跳跃翻飞。街道两边多是近些年为迎合旅游新建或翻修的房子，间或也有一两处老房子，便显得原汁原味了许多。门面俱是卖姜糖的、仿银饰的、土匪烟的、米酒的、草鞋的、风干小鱼的、腊染布艺的等，商业气息充斥每个角落，即便当年的王村商贾云集货物集散的鼎盛时期也当自叹弗如。一路拍照品玩，孩子们倒是比我们大人新鲜得多，摸摸这捏捏那，商家均不喝斥，即有小损也笑笑了之，这点倒与很多地方一些触之即买的唯利是图商家有着本质区别，想是土族先民豁达宽容遗风所致吧。踱步一处，人声鼎沸，挂一木牌，上书“芙蓉镇113号正宗刘晓庆米豆腐”字样，阶上坐满游客。这便是电影《芙蓉镇》中刘晓庆所饰的胡玉音经营的米豆腐店了，店门挂满了刘晓庆的电影剧照，于是也趋风附庸，各人吃了一碗，孩子们直唤“不好吃”，遂给他们各换了一碗冰甜酒才安静下来。
　　 一圈逛下来，已差不多下午三点，风土人情居然让我们忘却了饥肠漉漉。出得古镇，空空如也的肚腹终于咕喽着造起反来，于是随意找了景区售票处对面一个小餐馆。同学点菜，居然发现了“雁窝菌”，也便是重阳菌，已外出十多年未曾尝此的他惊呼不已，于是点了一钵，外加一锅野生桂鱼仔，随配三四个小菜。一干人狼吞虎咽，呼儿拉之，旋即消灭干净，买单时却才一百多块钱，比平时我们自己县城随便吃顿饭还便宜，比我们想象相去甚远。原想这样的时节，且在景区核心处，特别是在而今太多的人将金钱作为第一信仰的角度来说，难能可贵。于是想起土家族的“土”，其实便是淳朴、实在和责任的本意，这是一个民族骨子里的东西，即便历经千年风雨，承受万般诱惑，总是在这里或那里不加刻意地自然显现。这便不难理解，为什么明嘉靖年间，土司王彭翼南能弃自己小王国的安逸不顾，朝廷一纸抗倭旨令，便亲率土兵三千杀赴江浙战场，慷慨赴国责，万死留忠魂，杀敌无数，名垂古今，皆因这一“土”使然。追古抚今，一脉传承，而现世人间，最缺的恰恰便是这样的“土”。红尘凡世，愿这一“土”千树万树，愿这一“土”星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