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在学校餐厅里负责。团委分派了十几名家庭贫困的男女大学生来餐厅里勤工俭学。我为他们安排了任务，每个月末再把他们的出勤以及表现情况报到团委，团委据此给他们申领报酬。我记得出满勤也就90块钱。这些学生在餐厅里择菜、洗菜、打扫卫生、卖饭，吃苦耐劳，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相处久了，接触也便多了，我对大部分学生的家庭情况也了解个大概。有位小伙子的家庭情况就十分令人同情，他父亲生前住医院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不说还欠下巨额外债。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拉扯他们正在上学的姊妹三个过活，个中辛酸不难想象。他那瘦骨嶙峋的身材使人看一眼便不会忘记，他叫什么名字我已忘却，只记得他姓张，老家好像在山东荷泽一带。小张每月领90块钱的工资，在当时吃饱饭应该不成问题，但他还是舍不得吃。我每天开饭时间都会在餐厅里转悠，经常看见他买一个馒头就一碗免费汤（学校特为贫困生准备的）狼吞虎咽的样子。我有时候实在看不下去就想资助他一点不想却被他婉言谢绝了。
　　 因为学校里提供的勤工助学岗位有限，团委采取了只照顾部分大一新生的办法。小张上了大二以后就得把岗位让给家里同样困难的学弟学妹。那天，小张到我办公室向我辞别。我问他，你打算以后怎么办？他说，我想卖报纸。我说，这是个好主意，不过，卖报纸很浪费时间的，而且你们系里辅导员也不一定会同意吧？他思忖片刻说，我也想过了，我会处理好的。老师，我想在你餐厅门口卖报纸可以吧？我说，怎么不可以？只要保卫处不管，我们不干涉。他很高兴地说，谢谢老师了。我说，不用谢。第二天早晨一大早，小张就抱了一大沓报纸出现在餐厅的门口，灿烂的朝阳映红了他的面庞。
　　 小张卖了不到一周时间的报纸之后，在餐厅门口就见不到他卖报纸的身影了，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但猜测可能是保卫部门干涉了。直到有一天，我在餐厅里熙熙攘攘的人丛里突然发现了他，小张也看见了我。我见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来白皙的面孔突然黎黑了许多，身体也更加消瘦了。我与他闲聊了几句后得知，原来学校规定不允许学生在校园内经商，保卫部门派保安驱逐他。无奈之下，他又应聘在外面一家公司业余兼职做清洁工，每个晚上去干两小时。他说报酬尽管不多，但总能减轻家里负担，至少也能自食其力，不用母亲再为他操心。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你不简单，好样的！不过，有没有影响功课呢？他笑笑说，老师，要说一点不影响肯定我就是说瞎话了，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比别人少休息点时间来弥补吧，功课也总算没有落下。
　　 大约过了一个月之后，我又在校园里遇见了小张，小张很礼貌地与我打招呼。他告诉我一个喜讯：他获得了学校年度的一等奖学金。虽然只有区区几百元，但看他那灿烂的笑容就像中了巨彩一样。同时他又告诉我，他做那份清洁工作时间不合适已经辞了又找了一份家教工作，给学校一个老师的女儿补习功课，每月得到的报酬自己用不了还往家里寄一部分帮助母亲。我又鼓励他几句，同时提醒他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注意营养补充。小张说，老师，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不觉，四年一转眼就过去了。毕业前夕，我在餐厅里又遇见了小张。我问他，工作找好了吗？他微笑着说，我决定回本地区去，已经跟家乡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签了协议。我高兴地说，祝贺你，在哪儿你一定大有作为！他说，老师，还真要谢谢你这几年来对我的关心和鼓励，真得很感谢！我笑笑说，不用谢，应该的。小张，看似天大的困难，这不一咬牙就过去了嘛！这四年，对你来说，是你人生历程上的一笔宝贵财富啊！
　　 几年过去了，餐厅里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大学生前来勤工助学，我把小张的故事向他们说了一遍又一遍。后来，因工作变动，我离开了餐厅。但是，我现在的工作也是经常与学生打交道，遇到家境不好的学生我就会把小张的故事说给他们听。自从小张毕业以后，我没有再见到他，也不知道这个勇敢的小伙子在家乡抑或在别处工作的还好吗？
　　
　　 2006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