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门巷女人之三 ——哑 婚
自打花花嫁到楼门巷那年起,楼门巷的人都知道,身子利落做活麻利的花花和他那火爆脾气身子壮得如牛的叫板凳的男人吵架打闹了半辈子。
花花和板凳吵闹的时候从不管家里或巷里有人没人,不管天大的事还是淡球小事,一件事不顺心,花花就来气,一来气花花就和板凳吵,吵着吵着花花就祖宗仙人地骂,板凳也不示弱,一枪一炮地还着口,有时花花骂得板凳伤筋动骨了,板凳就扑上去把花花压倒在身子底,抡起馒头大的拳头雨点般地在花花的屁股上使劲地抡,你抡你的,花花的嘴不退让,在男人的身子底还是使劲地骂,板凳的拳头抡的乏困了,便转身起来,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抽烟,花花便拍拍身子上的土起来,然后又坐在板凳对面的台阶上低一声高一声地接着骂,骂着骂着,花花骂累了,于是,便一转身,在厨房喝了水,顺手摸出一个馒头吃着,然后又骂着拉起放在院子的锄头或干活的什么家伙往地里走,紧接着,板凳也到厨房喝了水拿了馒头,在院子扛起一件干活的家伙,跟在花花不远的身后也往地里走,于是,当天的战争便结束了。
吵闹归吵闹,花花和板凳从不因为吵闹而耽搁家里的事,吵吵闹闹一结束,花花和板凳该干什么活就干什么活,晚上也不会抽嘴怪脸的你睡东他睡西夫妻不像夫妻的,照样,花花和板凳晚上仍会睡在西厢房结结实实的炕上。偶尔,板凳光着身子拉灭了炕灯,便会听见花花低而问天的叫骂:滚滚滚,你这憨熊,拼着吃奶的劲,你后晌你是打不心疼哩!至现在我这半个屁股都还疼哩。板凳便嘿嘿地笑,谁让拟胡球骂哩!于是,黑黑的屋子响动一会,便听见板凳呼噜噜的鼾声。
花花和板凳没孩子的时候就十天半月地吵,有了女儿的还是照样十天半月地吵。女儿小的时候,花花和板凳一吵闹,吓得女儿哇哇地直哭,女儿大的时候,看见当爹当娘的吵吵闹闹,也哭。有时候花花和板凳一吵闹,女儿劝说着,他们便不吵了。有时候任凭女儿怎么劝,他们还是越吵越凶,直至花花祖宗八代地骂全了板凳也馒头大的拳头在花花屁股上抡乏了,他们才一个坐在院子的东台阶一个坐在院子的西台阶抽烟喝水地休了战争。
楼门巷的人笑呵呵地和花花聊起她和板凳吵吵闹闹的事情时,花花便说:我和我那憨熊上辈子是冤家,我俩是鸡狗不搁,下辈子我非嫁个属羊的属老鼠的,说着便哧哧地笑。板凳也嘿嘿地笑。花花盯着板凳便笑着骂,你笑你不要脸哩!板凳便嘿嘿嘿地笑着,转身走了。
吵着闹着,花花的女儿到了出嫁的年龄。
上门提亲的不少。花花也急着给女儿东村西村的忙着打问介绍。女儿却没有一个中意的。
花花急得边骂带劝,死女子,你当你是皇姑呀!
女儿说:妈,我不想嫁人,你和我爸吵闹了半辈子,要吵我就嫁个哑巴,一辈子不吵架。
女儿的话差点没把花花气死。
第二年,花花的女儿果然自己做主、嫁给了黄河边一个小镇上的哑巴。
嫁给哑巴的女儿很少回到楼门巷来。逢年过节或逢庙会什么的,偶尔花花的女儿也会抱着一个小男孩回到楼门巷来看看当娘的花花和当爹的板凳。不过,楼门巷的人从没有见过那个哑巴来过。
楼门巷去地黄河边那个小镇的人回来说,花花的女儿在那个小镇和那个哑巴男人过得很滋润,那个哑巴男人有一门非常好的理发手艺,人不错,脾气也好,从来没有对花花的女儿动过一个手指头,就连骂也没骂过,说到这里,那从黄河边小镇回来的人又笑着说,哦,对了,那哑巴是不能骂人的。
花花和板凳听了,便不知什么表情地笑,笑着笑着,两个人的眼睛都淌下泪花。
日子就这样在花花和板凳的吵闹中平静地过着。
花花的女儿回楼门巷的次数好象比以往多了许多。
这一年夏天,花花的女儿抱着一个还在吃奶的小丫头回到了楼门巷,一进门,对坐在院子西台阶喝水的花花和坐在东台阶抽烟的板凳说:
妈、爸,我和哑巴离了,两孩子我们一人带一个。
花花没有说话。
板凳也没有说话。
花花和板凳两眼全是泪花。
离了婚的女儿还住在楼门巷。
花花和板凳还是隔十天半月的吵闹。
花花的女儿看着爹娘吵的时候,样子很平静。有时很平静的微笑着,有时把馒头似地白奶子从解开的第二和第三个上衣扣子间拽出来,捂着怀里小丫头的耳按着头让小丫头手舞足蹈地吃。
或许他们根本不懂爱情是什么,可是他们却以他们自己的方式简单粗糙的爱了一辈子;
这种爱该让我们思考些什么?
儿女们总会有他们自己想要的幸福,或者相比父母有去寻找幸福的勇气;花花与板凳看着女儿的离婚,本身就是一个时代的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