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新招了一批青工，惯例是先培训后上岗，培训期间，厂里主管政工的领导必须要去讲一次话。刘副书记今天讲话的内容，是有关青年人信仰的话题。
　　 上午房产办的金主任找他去说房子的事，他正在准备发言稿，“信仰”比不得别的，要旁征博引，要掌故典籍，不然就讲不出水平来。看到金主任，他烦恼地说，有事下午说，正忙呢。
　　 下午培训班讲完“信仰”，刘副书记就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泡了一杯茶，双腿往茶几上一搭，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想养养神。要说这讲话也真够累人的，两个小时不停嘴地得瑟，唱得完全就是独角戏，好在刘副书记是从团委书记升任上来的，给青年人讲话，他既能抓住要领，又不乏风趣，笑声掌声一阵一阵的。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金主任。
　　 刘书记，房号定了，你是821。
　　 8楼啊？刘副书记似乎有点丧气。
　　 是，8楼，821。金主任倒是很兴奋，821，发我哟！
　　 其他厂领导呢？刘副书记岔开话题，他对这个“发我哟”不感兴趣，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7楼一个，10楼一个。金主任赶忙严肃了脸色，继续说，上回大家有意见，这回厂长坐镇，临时决定摇号分配，有资格分房的人列一个名单，按顺序摇，摇到几号就几号。
　　 8楼啊，高了点儿。刘副书记不看金主任，不知道金主任的介绍他听到没有，他仿佛在自言自语，要是6楼7楼也好啊。
　　 刘书记，小高层是电梯，高点好，视野开阔……金主任立刻回应。
　　 那就给我再高点，9层10层，11、12层都行。刘副书记不等金主任说完，他就把话头接过去了。
　　 全抽完了，房号都公布了，怕是不好办了，上午我来……
　　 那我就不要了，等下期吧。刘副书记声调黯然，懒懒地端起茶杯，一下一下吹着里面的茶。
　　 下期在明年10月完工，平米优惠价要比今年低，户型也不是太理想……
　　 好了，就不考虑我了。刘副书记又一次岔开话题，还是让给其他更需要房子的同志吧。
　　 金主任很纳闷，刘书记这是怎么了？
　　 回到办公室，金主任坐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干，他在想自己是否说错了话，或是不该那么急着告诉刘书记，刘书记从培训班回来，还没歇口气喝口茶呢。但是好像不对，可是他又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
　　 资料员老陈说，金主任，你信不，拿我的7楼换刘书记的8楼，没准他还就答应了呢。
　　 开玩笑，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为我是平头百姓，不讲究啥。
　　 金主任又去找刘副书记，刘副书记竟笑着满口答应了。
　　 事后，金主任说，老陈你真神了，老陈说不是我神了，是领导神了。老陈说，他儿子所在的税务局，给职工团购了一批住房，局长点名要了7楼。他儿子不解，说局长那么多好楼层，偏偏要个7楼，局长说，这你不懂，有个成语看你懂不懂——七上八下。他儿子说，十五个桶子打水谁不懂啊！局长大笑，你懂了我这局长也该当到头了，好好开你的车吧。
　　 金主任茅塞顿开：啊呀，真是啊，咋琢磨的？用这来了？这可是一项伟大发明啊！
　　 老陈说：我也是中午才听儿子说的，“七上八下”跟我没关系，反正再两年我也要退休了！
　　 想不到，有意思！金主任摇头咂嘴，他也倒了一杯茶，一下一下地吹，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好好品味呢。
　　 你就没听说过“七上八下”的事儿？老陈看着半天不说话的金主任，突然问了一句。
　　 哦，没有，听到了我还能……金主任看一眼老陈，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自己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