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杜晓兰和杜子文用自己的行动证实了这句话的正确性，也为村里的孩子，包括大人上了生动的一课。然而，也有人奉着“付出不一定有收获”这样的人生信条来走自己的路。抱着小和尚撞钟——得过且过这样的心态来面对一切，那么他注定是要失败的，而且他会为这种人生观付出代价。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他就是杜破！
　　 自从杜破搬进了新房子之后，他就开始了以往的享乐生活，整天打牌，搓麻将，地里的荒草已经一人多高了，他也没有登过地边一次。他的老婆比杜破更懂的享受，两口子变着花样玩。几个月下来，又欠了不少钱，就这样旧债加新帐，就像滚雪球一样，不断的壮大。他们家的门前每天都堵满了讨债的人，有人甚至还砸了他们家的玻璃。杜破夫妇吓的不敢进家，回家的时候，也是在晚上，他们像盗贼一样，从墙上小心翼翼的跳进院子里，偷偷的打开房门。饿的时候，就在厨房里随便找点吃的，不顺心的时候，两口子就爹长娘短的互相骂一场，他们的生活简直比监狱里的生活好不到那里去，除了他们是自由身外，他们别无长物。
　　 债主整天追债，还扬言说，如果再不还钱，就会把他们告上法庭。杜破和老婆就像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马上草木皆兵。在这样东躲西藏的生活下，杜破的脾气越来越坏，他整天和老婆吵架，动不动就大大出手，摔家里的东西，到后来，家里的东西竟被他摔的差不多了。
　　 看着别人家，一家人和和睦睦，杜破直觉得心灰意冷。他觉得老天对他不公平。他怨恨、他报复、他伤心、他难过、他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就这样，在心里极度的扭曲之下，杜破心里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自杀！
　　 这是一晚上，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大约七点多钟。
　　 事前没有任何征兆，杜破望着漆黑的夜色，他觉得自己的没有希望了，他的前途也像这黑夜一样阴冷恐惧，看不到尽头。他忽然想到了死。
　　 他紧紧地握住拳头，他在同自己的内心做斗争。他很留恋人世，留恋老婆、孩子，留恋和自己有染的情妇，甚至是村里的山峰。他很清楚的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他觉得自己活着就是受罪，所以他选择用死亡来逃避一切，以求永远的解脱。所以到后来，杜子文觉得杜破不配做别人的丈夫、父亲，他甚至不配作为一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不怕风雨的男人。
　　 他枉为人！
　　 杜破找来一瓶农药，趁老婆不注意的当儿，一仰脖子把一整瓶农药灌了下去。药力还没有发作。但杜破的老婆却发觉了，她闻到了一股农药味，起初她还以为是谁家的农药呢，可后来她明白了，因为她看到杜破身边的药瓶，和杜破不断发抖的身体。
　　 杜破的老婆哭着扑向杜破，歇斯底里喊道：“你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你有什么事想不开？”
　　 杜破没有说话，此刻，他的嘴里正往外吐着白沫。药力已经发作了。
　　 “快去叫你四爷。”杜破的老婆声嘶力竭的冲着吓呆的孩子喊。
　　 杜破的大女儿连滚带爬的向杜良家里跑去，一边哭，嘴里一边念叨着：“观音菩萨，求求你一定要保佑我爹……”
　　 杜良和金楠正在吃饭。听了杜破大女儿的话后，把碗筷一扔，锁好大门就往杜破家跑去。他们早就把杜破曾经做过的对不起他们的事情抛到脑后了。此刻，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救人要紧，一切免谈。
　　 等杜良夫妇俩来到杜破家里的时候，杜破的两个哥哥——杜吉和杜肆早就到了。杜破的儿子和小女儿哭成一团，搅得人心烦。杜吉和杜肆也束手无策，慌乱着喊着杜破的名字。
　　 杜良看了杜破一眼，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杜破嘴里在止不住的吐着白沫，他老婆颤抖着双手给他不停的擦着。杜破的眼睛里布满了恐惧，他的手在半空中抓着什么，可什么都没抓到，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金楠看了杜破一眼，心里只觉得恶心。她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杜吉，你还愣着干吗？还不快去叫医生。”金楠冲着杜吉喊道。
　　 “杜肆，你去叫我三哥来。”杜良的话里带着威严。
　　 杜吉和杜肆兄弟俩匆匆忙忙的出去了，杜良略一沉吟，对杜破的老婆说：“你快去找些硫酸铜来。”
　　 杜破的老婆马上从屋子的角落里拿出一包硫酸铜，那是准备喷枣树用的。她递给杜良，说：“叔，要这个有什么用呢？”
　　 “你先别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再找一碗水来，把硫酸铜化掉。”杜良沉稳的说。
　　 杜破的老婆照办了，不大一会工夫，硫酸铜水化好了，整整一大碗。杜良接过碗，捏开杜破的嘴，就往里灌去。
　　 杜破的老婆又惊又怕，她也不知道杜良为什么这样做，她想阻挡，可又不敢。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杜破喝下一大碗的硫酸铜水。
　　 杜良刚刚把硫酸铜水灌进杜破嘴里，杜破就拼命的吐起来，一直把晚饭都吐干净了，还再吐。仿佛要把胆汁吐出来一样。
　　 杜破的老婆和金楠一下子明白了，原来硫酸铜还有这样的功效。
　　 杜破大约吐了有一根烟的工夫，他的脸上才有了红晕。就在众人稍微松了一口气时，医生来了。医生立刻给杜破打了一针，然后杜吾德叫来了车，大伙七手八脚的把杜破抬上了车。
　　 金楠从家里拿了仅有的五百元钱，塞给杜良，杜良和杜吾德以及杜吉，杜肆等人连夜赶往了县城里的医院。村子里又安静下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
　　 金楠把门插好，躺在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还再想刚才的事情，她从杜破身上感悟到了许多，她最大的收获就是：要珍惜生命。
　　
　　 杜破被大家送进了县医院急救室。由于救治及时，而且事发后妥善处理，所以已经脱离了危险。大家听了医生的话，才把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杜吉和杜肆一把抓住杜良的手，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的说：“四叔，这次杜破没死多亏了您，您是他的救命恩人，您是大功臣，等他好了一定让他专门去谢您……”
　　 “只要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什么谢不谢的，多见外，就是外人见了也不会见死不救的，更何况我是他叔。”杜良笑着说，“大家都有功劳，都有功劳。”
　　 杜吾德故意咳嗽了一声，他见杜吉和杜肆兄弟俩冷落自己，心里不好过，脸上不禁露出不快的表情。
　　 杜良微微地一笑，冲杜吉兄弟俩挤了挤眼，走到杜吾德跟前，说：“如果没有三哥，就咱们几个也办不成什么事呀？你们说对不？”
　　 “对，对，四叔说的对，三叔功不可没。”杜吉忙赔笑着说。
　　 “对，对，三叔您辛苦了。”杜肆也附和着说。
　　 杜吾德打了个哈哈，笑着说：“没什么，没什么，还是那句话，只要没事就好。”
　　 杜良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忙活了半宿，刚才一直紧绷着神经，不觉得累，现在一松懈下来，顿时觉得疲倦不堪，他对杜吾德说：“三哥，你看我们……”
　　 杜吾德明白了杜良的意思，点点头说：“既然杜破已经没事了，现在天又黑，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那咱们找家旅馆先睡一觉，明天再说吧。”
　　 杜吉和杜肆都赞同，于是几个人便到了医院外面的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四个人睡在一间大客房里，心里都装着一些事情，所以，一夜无语，倒也相安无事。
　　 杜良只觉得才刚刚睡下，天就亮了，一觉睡醒，竟然连一个梦都没有做。洗漱完后，杜良叫醒了杜吾德等人，大家收拾妥当，匆匆地吃了点早饭，在地摊上买了点水果，就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病房，杜破早就醒了，他正背靠在垫子上望着窗外发呆，见众人进来，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仿佛他根本就不认识杜良一行人似的。
　　 杜良首先发话了：“杜破呀，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呀？”
　　 杜破麻木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杜吉的脸色变了，他压着嗓音说：“老三，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你还有脸了啊？”
　　 杜肆咳嗽了一声说：“你从昨晚折腾到现在，你到是说句话呀，你哑巴了啊？”
　　 杜破还是没有说话，脸上的肌肉稍微动了动，眼睛依然眨也不眨的望着窗外。
　　 杜吾德沉不住气了，他最厌恶别人无视他的存在，他粗着嗓音，喘着粗气说：“你还嫌丢人不够吗？咱们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
　　 “大家别说了，杜破他……”杜良叹了口气说，“他也不想这样的，好了你们都先出去吧，我跟杜破说两句话。”
　　 杜吾德重重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出去了。杜吉和杜肆相视看了一眼，也出去了。屋子里静悄悄地，一时间，只听到呼吸的声音。
　　 杜良从袋子里掏出一根香蕉，剥了皮，递到杜破嘴边，说：“吃根香蕉吧，刚刚从外面买的，挺新鲜的。”
　　 “你是谁呀？我怎么不认识你呀？”杜破面无表情的说。
　　 “我是你叔呀。”杜良心里直犯嘀咕，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失去了记忆呀，莫非……杜良没有接着往下想，他不相信自己的侄子会假装不认识自己。
　　 “是吗？我不认识你。”杜破说。
　　 杜良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他把香蕉往杜破手里一塞，转身走出了病房，他要找医生问个清楚，看看杜破是不是真的失去了记忆。
　　 医生不在，杜良找到了看护杜破的护士，他对护士小姐说：“您能对我说一下321房间病人的情况吗？”
　　 “321病房的病人？”护士小姐问。
　　 “对，他叫杜破，就是中毒那个。”
　　 “哦，我知道了，他的病情没事。放心吧您，您是他的家属？”
　　 “我是他叔，对了，他的大脑没有什么问题吧？他没有失忆吧？”
　　 护士小姐扑哧一声笑了，她说：“怎么会失去记忆呢？医生刚刚检查过了，他现在一切正常，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听了护士小姐的话，杜良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看来杜破是故意骗我们的了，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样做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杜良想不明白。
　　 但是，杜良并没有把他问护士小姐这件事情告诉杜吾德等人，他只是告诉了妻子——金楠。后来金楠把这件事情讲给了四个孩子。杜子文听后，更加厌恶杜破了。
　　
　　 杜破在医院住了五、六天，出院那天金楠专门买了东西去他家看望了他，无论你内心里怎样厌恶他，可是做为一家人，表面上还是得装作和和气气地，更何况杜良和金楠是顾家的人，是村里出了名的好人。
　　 杜破自杀的事传遍了全村，村里的人都嘲笑他。如果换做杜良或是金楠，用不着别人说，自己也就会羞死了，可有些人就是不要脸，杜破好了以后，照样整天吃、喝、玩、乐，没有半点悔过的意思。
　　 经过这一场风波，来杜破家追债的人一个都不见了，毕竟大家也不是真的要逼死杜破，所以都暂时放下了讨债这件事情。于是，杜破家又过上了短暂且平静的日子。
　　
　　 杜破的事刚刚平息，村子里又有了新的事情。
　　 村委会竞选开始了。
　　 有意当村干部的村民立刻忙了起来，放下手中的农活，像地下工作者一样展开了地下劝说活动。
　　 有人来到了杜良家里，撺掇杜良参加竞选，杜良笑着拒绝了，杜良根本就没有过那种想法，他只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把孩子们都供出去，他不想搀和村子里的事情。杜良他爹当了一辈子的村支书，到头来什么也没有捞到，反而惹了几家敌人，说白了，村子里的干部不是什么好差事，有人说，每年上边都会拨下几十万元的济贫款，村干部可以贪污，其中有不少的油水。杜良笑着说，我就是贪污了村里的济贫款也好过不到那里去，我可不想让村民们戳着脊梁骨骂祖宗，如果真的那样，我晚上睡觉也睡不安生。
　　 杜良的父亲去世的时候，曾嘱咐过杜良兄弟几人，不准当选村里的干部。他说，那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活，怕自己的孩子们遭村民的骂。杜良对父亲的话牢记在心，所以，无论谁来劝说，即使是苏秦在世，张仪重生也无法动摇他不当村干部的决心。
　　 村民们见杜良意志坚决，也就慢慢的取消了刚开始的念头，杜良家里终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如果照那样下去，金楠非疯掉不可。
　　 星期天的下午，杜破突然来到了杜良家里，正好杜良歇班。
　　 杜良瞅了杜破一眼，说：“有事吗你？”
　　 “叔，我想参加村委会竞选。”杜破说。
　　 “你不是不认识我吗？那还来找我干吗？”杜良哼了一声说。
　　 “您还再生我的气呀？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杜破厚颜无耻的说。
　　 “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你想让我帮什么忙就直说吧。”杜良稍微松了口气说。
　　 “您在村里德高望重，我想让您帮我拉选票。”杜破对村干部垂涎三尺。
　　 “你不是挺能忽悠的吗？这事你怎么也摆不平？”杜良挖苦他说。
　　 “嘿嘿。”杜破不要脸的笑了两声，说，“我哪儿比的上您呀？”
　　 “是吗？我还以为你杜破有多大能耐呢？不过如此呀。”杜良笑着说。
　　 杜破低着头，赔笑着说：“叔，您看这事？”
　　 “好了，你回去吧，我考虑考虑再说吧。”杜良挥挥手说。
　　 杜破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杜良这样说，实际上已经答应了。他已经摸透了杜良的心思，他利用了杜良善良的性格，和照顾家庭这一特点。
　　 善良和照顾家本来是很好的优良传统，应该继续发扬光大，可在杜破眼里这两点就是杜良致命的弱点，是自己可以利用杜良的法宝，也正是因为这两点才造成了杜良后来的悲剧。
　　
　　 晚上，杜良跟金楠提起了今天下午杜破找自己的事情，他想让金楠帮自己出个注意。
　　 “我看还是不要答应的好。”金楠说，“这可能是个陷阱。”
　　 “我也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情，可是……”杜良有些顾虑。
　　 “可是什么？”金楠问。
　　 “你说如果杜破选上村干部，咱们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是不是就会好办的多？”杜良的话不无道理。
　　 “话虽这么说，可杜破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他是想当选村干部，贪污村里的济贫款，如果那样是会被村里人骂祖坟的。”
　　 “骂祖坟到没什么，反正他也没有和我们一个祖坟，他爹的坟地不是已经搬走了吗。我也不知道担心什么，只是心里觉得不妥。”杜良说。
　　 “那就别帮他了。”金楠说。
　　 “还是帮他一次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说他真的当选的话，对我们也没有坏处呀。”杜良不忍心不管。
　　 “你把他当家人，可人家把你当家人吗？你还这样帮他，你没脑子呀？”金楠生气的说。
　　 “当不当家人都没什么，我只求问心无愧。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杜良说。
　　 “随你的便吧，我不管你。”金楠赌气说。
　　 杜良不说话了，他在想，如果自己帮杜破，他就会成功吗？如果自己不帮他呢？那结果又会是什么样的呢？杜良也糊涂了。
　　 不管怎么着，试试再说吧。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嘛：不试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