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园】二舅
二舅去年死了老婆。
二舅今年五十岁。
所以二舅有块心病——二舅想再讨房老婆,但是二舅很难实现这个心愿。
二舅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都已成家,且为二舅产下三个壮如牛犊似的小孙子。
小孙子是用不着二舅看守的,精打细算的三位表嫂过日子比王熙凤还聪明。
出众的表嫂们与平庸俗气的三位表哥本来是不相配的。但是二舅的精明在当地是出了名的。
二舅从做小伙子起,吹拉弹唱匀在行。(能干的二舅就是二十岁那年,在一个黄昏的桥头上,用笛声勾走舅母的魂的)当然二舅是不宵于用这小巧的手段来对付儿媳的。
二舅是当地著名的“土财主”。虽然如今已算落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壮”,在众多的人物头子中间,有威望的二舅依然能在许多场合给表哥们带来不少实惠的好处。
二舅有红瓦青砖私宅一进,有湖里私田二十多亩。
二舅自去年送走老婆后,就和小儿子分了家。
二舅每日三酒、三菜,小日子过得除了有点寂寞外倒也滋润。
二舅想续娶老婆的消息不径而走。
大表嫂冷笑不语。
二表嫂切齿背后骂:不要脸的老东西,真会风流快活!
三表嫂识两个字,学着古人调侃:西北望,射天狼……老夫聊发少年狂!
二舅虽是没文化的土包子,但是他的气度和胸怀这些年修炼的,比曾经的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差不离了。甭说三个儿媳妇不敢当着公公的面发半句怨言,就是冲着他的老脸大骂,二舅也会面不改色心不跳。
二舅向来对女士尊重。
二舅不睬儿媳妇,二舅把三个儿子叫到跟前。
二舅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然后转过身来看儿子,看比自己还高还壮还英俊的儿子,看了半天不发一语。
“爹,找我们有事么?”大表哥明知故问,却又万般讨好,“爹,你有事尽管说吧,做儿子的不敢不答应。”
“你当然答应了!”血气方刚的三表哥蹦了起来“这些年,你占了爹多少便宜啊?买‘联合收割机’你用爹的钱死赖着不还;那两个计划外超生的孩子,爹娘帮你喂养到十岁;还有你那一进青砖到顶的大宅院,不都是爹一手操办盖起来的么?”
大表哥看看弟弟笑了:“老三,你还有脸说我啊?你相中的那个女人,花费爹娘多少冤枉钱你知道么?大匹的彩礼不算数,又是三金,四金的……乖乖的娘!当时我们都以为是市委书记家的千金小姐呢。从花轿车上拉下来一看,——呸!什么货色?倒贴俺一辆‘桑达拿’都不要……!”
“嘻嘻……”坐在角落里的二表哥捂着嘴笑的说不出话来。
“屁话!……”三表哥把外衣一脱,红着眼珠子就朝大表哥扑了过去。
“有种你过来……标准一个‘女人迷’!”大表哥口里说着硬话,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向二舅身后躲去。
“反了……反了?”挨了拳头的二舅气恼地给了小儿子两个耳瓜子。
被打的三表哥恼了,一把提起二舅的衣领:“你少倚老卖老?想讨女人也行,先给俺三万块钱——把老大老二的孩子都领养大了,便宜也让他们占足了,你想扔俺不管,还有门么?”
“我为你们弟兄盖了三进宅院,娶了三房媳妇进门——我……我我,哪里还有钱呢?去年你们母亲治病还欠着人家药费呢……!”气晕了的二舅说话显得结结巴巴,“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呀?天哪……我我……我没造过什么孽呀?”
“都别闹了?”二表哥终于从角落站了出来,“这样吧,爹不好意思,我替爹说。三弟,大哥?爹年纪还不大,一个人住着的确不是长法。既然他不愿意在我们三家轮流吃,就再找一个‘做饭’的,也是好事。我对这没意见,呵呵,想必老三和大哥也不会那么封建的吧——不过丑话说在前面,爹决不能把本属于娘的东西,让另一个女人侵占!那是娘留给我们的遗产,爹无权把它让给外人!”
二舅说:儿子说的也不错,不过你娘没留下什么东西呀?
二表哥神秘地笑笑,三表哥和大表哥恍然大悟,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于是二舅空着手出了村子——他到哪里去,没人知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这个家、这个他曾经轰轰烈烈创了大半生家业的小村庄,已没有了他的立足之地。
表哥说:想讨女人就请爹净身出户——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根头发都不准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