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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柴禾记忆


作者:一孔 进士,10981.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48发表时间:2011-10-28 22:04:04
摘要:柴禾记忆

忽然发现,柴禾这个词语变得很生僻。
   柴禾就是用来做饭的燃料,柴是废弃的树枝木棍,属于木本类的;禾是稻草和荒草等,属于草本类的,这些应该是曾经的全部燃料。
   我是玩着农村的泥巴长大的,我父亲挂在口里的一句话是:城里有什么好?什么都花钱,水要钱,电要钱,花了一生的积蓄不过是为自己找了个鸟笼,透口气都不自在,没有钱的时候寸步难行。相反农村多好,喝水到山涧里挑一担就行了,烧火的话只要在门口随意砍两棵树枝就行了,吃饭可以坐在门前屋后的石阶上,是很自在的。
   多年以来,我多半习惯于这种灌输,也一直一厢情愿地默念着农村的好处,认得几个字之后,更时常感念农村人们的淳朴和空气的清新,鄙夷城市的拥挤和市民的狭隘。这种热爱使我间或能忘却农村雨天道路的泥泞,夜间的孤寂,农活的艰辛,贫穷的尴尬,虽然它们无处不在,虽然它们是另一种意义上更为真实的农村。
   就拿柴禾来说,父亲是对的,可言语也太过轻松,不需要花钱是能得到的,可是不花钱的代价是并不轻松的劳动付出。“柴”是树,不会长在自家后院的,后院里长的是果木树,那是等到水果成熟之后用来卖钱的,诸如杏树、梨树、枣树之类,精贵得很,别说把它砍倒烧锅,小孩在上面划一道痕大人都会心疼老半天,用它烧锅似乎都会遭天谴。只能到山里砍伐一些不知名的杂树,整担整担地挑回家,然后暴晒,等完全干枯之后才可以燃烧。做饭的都是家里的小孩,对于小孩而言,烧柴是一种享受,因为把柴往灶下一塞,立马就有旺盛的火焰出来,连一丝多余的烟雾都没有,自己都不需要始终在锅灶旁边,还可以出去溜达一圈,所以经常把饭做糊了,锅巴很黑,吃的时候,先把它们泡在水里,把浮在水面上的一层黑水去除,只能吃下面些许发白的饭粒啦!自己站在一边还得哆嗦,生怕挨揍的。“禾”是草本,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稻草,从田里挑回家,晒干之后,作烧锅料是唯一的用途所在,稻草烧的时候,燃烧得很慢,火头也很小,烟雾很大,经常呛得一个劲地咳嗽,脸上还不时地涂上了一层炭灰。另外一种就是山上的荒草,非常来火的,烧得也很快,烟雾也很少,一支火柴点燃,旋即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自己不能离开半步,不时地往灶膛里添草。
   古老的乡村除了始终的青山绿水之外,是生长不出人民币的。我的先辈们口袋里如水洗一般的洁净,水稻只可以保证口粮,没有多余的卖钱,家里小孩多的还得在吃饭前先吃一碗红薯或土豆,勉强对付着一日三餐。吃肉是很遥远的事情,鸡蛋也是给客人吃的,用香油的时候得计算着来,我的婶婶勤俭是出名的,她家的油瓶从来都不开盖,她的方法是用一根针在瓶盖上钻一个很细小的窟窿,炒菜的时候,从那个窟窿里过滤一两滴就行了,有一点画饼充饥的意思。
   许多长大之后的人不明白小时候是那么盼望过年,他们不明白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已经遗忘了在贫瘠的年代里一身新衣裳和一个鸡腿对那时孩子的巨大诱惑。
   冬天是相对闲暇的,老人们佝偻的腰身夹杂着不停的干咳缓慢地行走走各家门口,雪地里留下的是一个个放大过的脚印。他们总是喜欢起早,似乎是因为雪光的映射让他们忘记了时间的流动。爷爷会裹着一件肥大的棉衣,他似乎从来都不系扣子,好像还用一个布条一样的东西来代替腰带,白纸包的香烟始终长在嘴上,一缕缕轻烟悠悠地从鼻孔里挤出,在洁净的世界里特别地显眼。他会挥动着斧子把门口能找到的枯树全部用来劈柴,动作很有规律,每次抡起斧子时从下到上会带出一条优美的弧线,落下时总是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树桩的中间位置,然后,那截树桩会均匀地从中间分成两半,看着倒下的两片柴,老人会用胳膊擦擦并没有什么脏物的鼻子,寻找着新的目标。半晌下来,门口已经很富有了,一地的干柴,爷爷会把它们集中到一起,然后每四片算一层,层层叠加,堆到有半人高的时候,又开始堆新的柴堆,这是做饭时的奢侈品,多半是过年或办大事才可以使用它们的。
   还有的人家,会利用农闲时到山上砍草,砍完了就丢在山上晒,直到晒干了才挑回家。于是很多人家门口会堆砌大小不等的草堆。下面用石块做底,大概是避免腐烂的,上面还做一个三角形的顶,形状像一个个小屋。这些荒草多半也不会自家烧的,大概是三块还是五块一担要卖到别的地方,自家大概会用少量的荒草引火,解决干柴不能直接点火的缺憾。也不会卖完,门口堆着草堆和柴堆使得乡里的家庭心里始终充实,甚至草堆堆得高还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这家人一定会过日子,那么这家的姑娘登门的人都会多一些。
   那雪屋般的草堆早已不见了,那劈柴的老人也不见了。二十年前,我基本离开了那个村庄。八年前,我的爷爷去世了,六年前,整个村子被全部征掉了,笨拙的机械在大山上肆意地蹂躏。而那些勤快的姑娘们早已嫁为人妇了,开始为另外的新家庭奔波在异地他乡。甚至,不经意间,现在的冬天雪都下得很少,我们见到的总是干巴巴的冬天和冥思苦想着怎样挣钱与花钱的人们。
   现在我也时常到父亲那儿,会看到爷爷那张黑白的放大的照片。老人家一生抽烟喝酒,无疾而终,活了八十四岁。出殡的那天,送行的人挤满了我家的屋里,我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揭开了老人蒙在脸上的纸,仔细端详了这个我至亲的老人,那一刻,他神情很安详。那时,乡里已经实施殡葬改革,全部采用火化,我自始至终陪着他,直道最终的离开,我想到的是门口那一堆整齐对方的干柴和他没有规律的干咳声。
   先前排斥煤气的父亲也开始使用燃气了。不过,还有一个大锅有时也依然使用,儿子一到那儿兴奋异常,他呆在锅灶下不愿离开,一会儿锅膛里塞满了柴草,直呼过瘾,母亲一点都不斥责,还当着他的面表扬他:我孙子大本事,会烧锅了,能帮我做事了,多好啊!
   儿子手舞足蹈,至于是不是把锅里的鸡汤烧干了,他才不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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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温暖的柴禾。那是曾经乡间最普通的东西了。就是在今天,也有不少人家在使用。文章洋溢着浓郁的乡情和亲情。笔触细腻,亲切,把难以忘怀的这份情愫表达得自然,动人。【编辑:梅暗香 夏冰】【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110290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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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夏冰        2011-10-28 22:07:10
  十分见功力的文字。
   读你这篇文章,我想起小时候捡柴禾了。那情景,至今历历在目。问候一孔。
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一直在文学的路上走。目前致力于文字表达无限可能性的探索。
2 楼        文友:铁禾        2011-10-29 00:49:55
  一首优秀的作品,来自灵感和情感的激烈碰撞。
   赏读你的作品了。
铁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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