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疼痛对人都能产生一定的刺激效果，包括心理的和身体的，可是所有刺激对人产生的效果并不一定全是疼痛的，那就要看是什么样的刺激了，比如医学上使用高压电击的方法能救活濒临死亡的人，因此从另个意义上来说，刺激对人是有好处的，流血对人也是有好处的，这个道理是很多年以后因为每次我照镜子时都会触目惊心地看到下巴和额头上那两道丑陋的伤疤有次感到特别难过实在忍无可忍便去刘兰家找她理论当初救我时也不选一下其他部位刚好遇到她那个姓吴的老公正在厨房做饭而她却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给她的女儿美美哺乳一边忙里偷闲地看一本叫作《都市丽人》的时尚杂志时告诉我的。
　　
　　 夜具有神秘的性质，这种神秘因为警察的加入而变得诡异起来，今晚，夜的性质依旧表现出它的神秘色彩，可是今晚的夜并没有警察的加入，因此，它的神秘变得无处循形起来，它的企图也变得昭然若揭了。
　　
　　 最见不得人的事情通常发生在最隐秘的房间和最黑暗的夜里，那时候我还没有醒来，因此我不知道昏迷期间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刘兰发生了什么事。对于一个全身失去知觉的人来说，疼痛会是一件好事，可是昏迷期间我什么也没感觉到，所有的疼痛和蹂躏都被昏迷藏匿起来了。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后来我微微感觉到有条虫子在我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我没有感到疼痛，一点也没有，如果有的话那感觉就像清醒时被无头苍蝇撞了一下，疼痛可以忽略不计了，没多久那条虫子突然从下巴跑到额头上去，它在额头上咬了我一口，这一次，我感到疼痛了，那疼痛就像清醒时不小心被刀轻轻扎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在疼痛的牵引和支撑下，我的身体慢慢有了知觉，没多久我又明显感觉到一处来自身体下部某个地方的疼痛，那地方就像是被火烧一样。接下来进入我意识里的是一些杂乱无章的模糊不清的声音，当意识慢慢变成知觉后，那些模糊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我开始分辨得出那是人的说话声和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当知觉变成感觉后，我听出来是三个人在大吵大闹，其中有个是女的，那声音我听上去特别熟悉，好象是刘兰，另外两个是男的，他们说话的声音要小一些，不过我已经听出他们就是那个色男和黑包男。
　　
　　 今晚我和刘兰必定是中了别人下的迷药，我不明白她怎么会醒来比我早，后来她告诉我说她喝的酒要比我的要少，喝下去的迷药自然也要比我的要少，所以醒来就比我早了，听了她说的原因，我自己并不排除还有其他某些显而易见的令人痛彻心扉的原因，比如后来在昏迷期间她的身体遭受到来自外部的猛烈冲击，等等，不过这些痛心疾首的原因我只是在心里酝酿而已，从来没问起她过，一直到我老死那天它都没有从我口里说出来。
　　
　　 当时身体在疼痛的指引下，我渐渐回到了清醒状态，耳朵也恢复了大半听力，我最先听到的是刘兰的声音：“你们要是谁敢动她一根寒毛，我马上死给你们看！”接下来听到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老子就不信今天你敢死在我面前，不给你颜色看看你不知道什么叫霸王硬上弓！”说这句粗话的人听上去像是色男，没多久又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人应该就是黑包男：“好！好！我们听你的，你别冲动，先把你手上的东西放下来，一切好说！”
　　
　　 听了刚才色男那句充满威胁和提示意味的粗话，我大概已经猜到刘兰此刻面临的处境，当然我也不例外，为了把我们此刻的处境看过究竟，我试着睁开眼来，这一次，我成功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墙边那扇巨大的窗户，那熟悉的窗帘给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房间是林芳的，这三天我一直睡在这里。移动视线，我看到了刘兰，她就站在距离窗边两米远的凳子前，她一只手紧紧拽着凳子的靠背，另只手里拿着一个闪亮亮的东西，我一时看不出那闪亮亮的东西是什么，后来才知道那是花瓶碎片，她正把那尖利的东西底在自己脖子上的大动脉血管上，另外我看到她头上的头发乱得像鸟窝，身上衣杉不整，甚至连外套都不见了，只挂着一件薄如蝉翼的半透明色的小吊带，下面穿的，别说了，被人剐得只剩下一只红内裤，可是我也好不到那里去，我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破，裤子也被退到了小腿，此时完全清醒过来后下体的疼痛就被放大了，那地方就像是被撕裂洞穿了一个口。此刻我已经清楚地明白，我和刘兰在昏迷期间被别人做了什么。
　　
　　 我躺在床上不敢动一下，生怕被人发觉我已醒来，接下来我看到的是色男和黑包男，两个人终于露出了狐狸的真面目，色男脸上没有了先前那标志性的微笑，有的只是一副“今天我不干了你休想罢休”的疆毅表情，而黑包男则是一副有所顾忌的“煮熟的鸭子怕飞了的”患得患失的表情。
　　
　　 此刻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感觉先前那两条虫子变成了两条毒蛇，一条死死咬在我的下巴上，一条咬在额头上，在疼痛的指挥下，我用只手在这两个地方拭擦了一下，突然一阵冰凉如水的感觉从五指间传来，我赶紧把手拿在眼前一看，那是血！鲜红的血，然后我在身侧摸到了那两条蛇——花瓶碎片，后来我才明白，这两条蛇是刘兰故意扔来咬我的，为的是让我快点醒过来，第一条落在我的下巴上，划出了一道血口，可是我没醒来，第二条扔在额头上，划出的血口比下巴上的大，这次我醒来了，后来我想起这事的时候常常感到后怕不已经，要是当时刘兰扔过来不是刚好落在我的下巴和额头上，而是刚好落在脸蛋或是眼睛上，那么我的花容月貌或者一只两只眼睛岂不是就这样给毁了？幸好刘兰说当时她还是大概瞟了一眼才出手的。
　　
　　 摸到那两条蛇，我把其中一条藏在手里，心想等下没准会有用，兴许可以把它当成武器用来要挟对方。我刚想翻起身来，突然听到刘兰粗暴的声音：“别过来，你再动一步我马上死给你看！”
　　
　　 听到刘兰的声音，我立刻转过头去，色男就站在她前面三米远的电视机前，他的脸上是一副发狠却无可奈何的表情，突然我瞥见刘兰的脖子正在流血，她脖子下面的身上已经染了一串红色的血迹——她果然说到做到。我被刘兰的举动吓得恐慌不已，她可是在拿自己的小命来捍卫我的安然啊，我亲爱的朋友，你以为你的身体是国家血库有流不完的血？慌乱之中，我突然想起来报警，然后我开始在身上摸手机，可是我摸遍了身上的口袋，猛然发现手机不见了，到这地步，我绝望地想，今晚我和刘兰怕是在劫难逃了。绝望之中，我开始衡量眼前的形式来，如果我和刘兰要想全身而退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们至少要能控制住他们一个人，然后用这个人来要挟另一个后退，可是我们两个手无敷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掰得过两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呢？
　　
　　 我躺在床上做出那些动作的时候，那两个人没有发现。这时，我看到黑包男把头附在色男耳边，不知道他在给别人出什么鬼主意，两个人小声耳语了一阵就分开了，黑包男向我走过来，我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继续装死。黑包男还没走到床边来的时候，我看到刘兰开始抓狂了，只听到她咆哮不止的吼叫声，母老虎的雌威终于被激发出来了，我从眯着的眼缝里看到刘兰的举动是这样的，她突然一只手把那只靠背椅抡起来砸向前面的色男，可是没有砸中，色男轻易地闪开了，他闪身躲避的刹那，刘兰趁机三步并作两步一下窜到我这边来，当黑包男那两只钳子般的双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臂的时候，刘兰的声音立刻霹雳惊雷般响在了我的头顶。
　　
　　 “放开她！”
　　
　　 黑包男没有动静，他仍旧紧紧抓着我不放，从眼缝里，我看到刘兰的那只血淋淋的手横过我的头顶，她把要挟目标从自己改成了别人，那片泛着弈弈白光的瓷片武器已经底在了黑包男那光怪可爱的脖子上。某一刻，我看到刘兰底住别人的手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下一刻，我感觉那人抓住我手臂的双抓松开了。刘兰的声音继续响在耳边：“后退！”听到刘兰的命令，黑包男站起身来，可是他并没有后退，然后我看到刘兰那只手微微又动了一下，接着一股暗红色的液体就从那人的脖子上顺着身体流了下来，在鲜血的威胁下，他不得不照办了。
　　
　　 “退到门边去！”
　　
　　 黑包男鼓着双牛眼狠狠地退到了门边去！
　　
　　 “很好！转身开门，滚出去！”
　　
　　 黑包男把身子转过去，刘兰随即把武器对在他的后脑勺上，可是他并没有开门，只是把手放在锁柄上，做出要拉不拉的样子，像是有些迟疑不决。
　　
　　 “开门！叫你开门！”
　　
　　 吼叫时，刘兰那只对着别人后脑勺的手微微又有了刺入的动作，刘兰一动那人也开始动了，然后黑包男只好顺从地拉开了门。
　　
　　 “滚出去！”
　　
　　 刘兰刚才先拿自己来动真格给别人看，敲山震虎，她连自己的小命都不在乎，就更不在乎别人如何金贵的大命了，大概黑包男已经洞察刘兰把命豁出去的决心，因此他对她表现得有些忌惮三分，而且现在他的贵命被人家捏在手心，只要刘兰把那只手稍微再向前送个一尺半寸，那片瓷器就插入他的脑袋，那时无论他的命有多贵大就得立刻完蛋，他十分清楚现在的处境，于是当听到刘兰“滚出去”的命令后，他服从了，现在他已经把门打开，接下来他开始迈动步子，然而下一秒，遽变就发生在他迈步的那刹里。
　　
　　 黑包男刚一挪动脚步，事先站在刘兰身后的色男突然跳到她背后去，我看到他一只手抄起了桌上的什么东西顶在刘兰的后腰上，然后另只手紧紧掐在刘兰的脖子上，眼前的形式陡转直下，我刚想爬起身来上前去帮助刘兰，突然看到刘兰急中生智，面对突如其来的偷袭，她立刻做出了两个挽救和反抗的动作，第一个动作是，当色男把什么东西顶在她背上的时候，她不是做出转身或是逃避的动作，而是随即抬起一只脚向墙上猛地蹬去，借助墙的反弹力，她的整个身体向后压了过来，色男不惕刘兰会有这反常的一手，他被刘兰猛地一撞，身子就向后倒了下去，刘兰也跟着倒了下去，她睡压在了色男的身上。
　　
　　 色男的第二个动作就是用另只手掐向刘兰的脖子，可是他忘了此时刘兰手里还有一片锋利的瓷器，刘兰做出的第二个拆解动作就是当色男用手死死掐住她脖子的时候，她把手中的瓷片当成刀扎向别人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指。刘兰一向自己的脖子刺来，我就听到色男“啊”的怪叫了一声，然后他立刻缩了手，可是他并没有收手，他缩手回来马上把目标该成了刘兰那只拿着武器的手，他向那只手抓去，一出手他就成功了，刘兰那只手突然被他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可是刘兰还在挣扎，她试图从别人的单手钳制中挣脱出来，我看到她那只手被别人捏在空中划来划去，怎么也挣脱不了，这是我看到的情景，我以为她两只手的力量还比不过人家一只手，后来她告诉我此时的情形我才知道，不是她挣脱不了别人的钳制，而是她的后腰上此时正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已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和别人抗拒了，顶在她腰上的不是面包，不是枕头，而是刚才她打碎在地上的花瓶碎片。
　　
　　 最后，刘兰放弃了挣扎，她开始翻身，企图摆脱来自腰上的牵制，可是别人却不轻易让她得逞，她左翻右翻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每一次我都触目惊心的看到她腰上那层仅有的薄纱已经变得血迹斑斑，几片嫣红，腰部至少有五个地方被刺了进去，那是肉啊，平时我被小小的针头扎一下都痛得叫天叫地，可是我的天啊，刘兰被那么锋利的瓷器扎了那么多伤口，我连一句都没有听到她叫嚷，有的只是她因愤怒而变得气喘吁吁的咆哮声。
　　
　　 我觉得我不能在这样装死下去了，刘兰正在为我流血，再躺下去我就会变成杀死她的间接凶手。此时我已顾不得满脸的鲜血和身上身下的疼痛，我先瞟了一眼门边，不见那个黑包男的影子，我忍痛翻起身来把小腿上的裤子拉上来穿好，也不管身上衣不蔽体，把刚才那块瓷片握在手里，然后慢慢爬起身来，悄悄下床凑到那人的脑袋后面去。此刻摆在我眼前的是两颗大好的脑袋，上面摇晃的是刘兰的，下面躺在地上的是色男的，刚才在床上的时候我还狠下决心过去把瓷片扎进他的脑袋里去，可是现在他的可爱脑袋就摆在我面前，我却有些退缩了，刚才的勇气现在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变成了理智的声音，那声音响在我脑子里：那样做是在故意杀人。
　　
　　 大概是因为刘兰躺在上面的缘故，而且她的头也晃来晃去的，在我犹豫不决的片刻里，她发现了我就蹲在后面，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听到刘兰醍醐灌顶的声音：“刺他的肩膀！”
　　
　　 在刘兰的提示下，我出手了，然后刘兰立刻挣脱了那人的束缚翻起了身来。后来我常想，如果那一下我扎的不是那人的肩膀，而是他的脑袋，那么我想后来刘兰就不会流更多的血了，而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很多年以后，可能我根本就不会有机会和心爱的人躺在草地上享受阳光了，不过总的说来，那一下还是救了我，也救了刘兰。
　　
　　 当时我颤抖着双手拿紧那块瓷片，由于用力过紧，我手心都被锋利的边缘划出了血，可是我并没有感到疼痛，只是心里还在选择，我该扎他哪只肩膀，左边还是右边？会不会一下把他刺死了，当时的情形已经顾不得我去考虑那么多了，最后的犹豫只是片刻，我猛地朝那人的一只肩膀用尽全力扎了下去，一阵刺入的肉感透过瓷器沿着手臂传来，那阵仇恨的快感立刻传遍全身，然后一阵杀猪般的号叫声在我耳边爆炸开来，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