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还准备你的晚饭吗？”电话是他的妻肖雅玲打来，那是一个因病久居在家的女人，岁月的侵蚀已经让她改变了曾经的容颜。
　　 “不用，我也说不好什么时间可以回家，单位有点事。”他说，寡然无味的萧然。
　　 “不想回家，你可以不回来。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正常女人了，更没有了吸引力，外边好女人多得很。”听得出她语气里面的不满和愤恨。
　　 “雅玲！还有没有新鲜的话题？我回家，一会就回家，现在还在外地。”近似讨好的声音，让他感到自己的可悲。
　　 “就知道，你没句真话。”嘎然而止的电话让他莫名地感到内心的苍凉，可同时内心深处某些骚动不安的情绪又在膨胀。
　　 他玩弄着手机，一遍又一遍调试着那熟悉不过的号码，但终究没摁出那几个已经根深蒂固的阿拉伯数字。
　　
　　 “妈！你快回家，爸把奶奶的头砸破了，我们家的东西也被爸爸砸烂了很多。”刚刚走进花店，默落无助呆坐在椅子上的罗曼琳接到七岁儿子的电话。她什么也没说，抓起包，疯似地向外跑去，她无法想像家里会被丈夫折腾个什么模样，可怜的儿子又会被吓成什么样子，她一边跑一边哭，任泪水像脱缰的野马。她伸手拦住一辆奔驰得的士，嘎然而止的汽车伴着尖利的车轮磨蹭地面的声音让她有些忙乱地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慌乱地拉开车门，及不可待地说“四季花园”，一路上她不再言语，只是忙乱地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家里的那部电话，可是除了一阵阵的盲音，再也没有任何的声响。“毅毅，快接电话，你千万不要出事，妈妈不能没有你。”无论她如何念叨，电话那端就像被人封了口，始终无法让她吞下一粒让自己神经能够安定下来的镇静剂。“老师！能不能快点？我家里有急事。”近乎哀求的声音让那个开车的老男人同情地对她多看了两眼，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暗暗地加大了脚下的油门，车在如潮的缝隙中见缝插针，左右穿梭。“师傅！还能不能再快点？”她带着哽咽的声音再次向那个上了年纪的面的司机哀求着。“这个点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实在没有办法。”开车的男人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尴尬模样。
　　 于是，她的泪又像倾轧的潮水，无法抑制地一遍遍地流淌。她无法想象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那个家还有多少东西可以被老公任意去砸？十多年的婚姻，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这种紧张彷徨中度过。那个男人，自己的丈夫到底几时是清醒，几时是迷乱？记得当初结婚时，虽然算不上画眉知己，却也其乐融融，甜蜜恩爱，可曾几何，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如果，如果没有那场股市风云，老公会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也许，肯定不会勾出他基因深处那些隐形的东西，如同他的舅舅，疯癫至狂，终生到老。想到老公王传辉，突然他有些后怕，儿子，将来的儿子会不会也有一天隐形遗传突发，变成他爸爸的样子。“不要，不要，千万不要。”她痛苦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心突然像凌割似的难受。“宝宝，陪着我，千万别撇下我，一个女人除了丈夫，唯一可以寄托的就是孩子。我的宝贝，你千万要好好的，好好的。”她一遍又一遍地默默地念叨着，好像一个没了灵魂的躯壳。
　　 “老师！在这儿停车吗？”那个开车的男人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身边这个被泪模糊了双眼的女人。
　　 “嗯！好！”她说，手忙脚乱地翻着包里的东西。“多少钱？”她问，依然忙乱地翻找着。“不要急，慢慢来，９块５，你拿９块吧。”面的司机充满同情地望着她的无助。“给！不要找了。”她扔给他一张１０的票子，然后使劲地拉开车门，急匆匆地向外奔去，好像要迎接一场战斗。她一路跑着，狂乱的样子，甚至没听到身边熟人的招呼。“唉！可怜的女人，看来男人又犯病了？”声音发至那些上了岁数且慈眉善目的老人。
　　 “妈妈！妈妈！我在这儿。”一道蓝色的影子像一阵无方向的风扑到了她的怀里。“毅毅！宝贝！我的孩子，奶奶呢？”她一脸迭声地问，甚至毫不掩饰自己沉重的喘息。
　　 “我不知道，奶奶把我推出了家门。爸爸好凶！妈，我好怕，奶奶脸上流了好多血。”孩子语无伦次地诉说着，好像还没有从惊吓中清醒过来。“毅毅乖！在这儿，等妈妈一会来接你。”她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好像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好的，妈！我等你！”孩子瞪着无助的小眼睛，坚定地对妈妈说。她扔下孩子，又气喘吁吁地拐进了楼道，电梯还没有完全停止，隐隐约约中听到了自家门里传来的劈哩啪啦声。
　　 “妈！妈！”她焦急地喊着，忙乱间寻找着自家门的钥匙。
　　 “琳琳！你回来啦？”婆母一脸惊慌地立在门后。
　　 “妈！怎么回事？传辉病情不是稳定多了吗？怎么会这样？”她惊愕地盯着婆婆那花白的头发被红色渲染了一片，片片血迹干涸在满是皱褶的青紫的脸颊上。
　　 “妈，你的头严重不严重，快去诊所包扎下，这儿有我。”她把包向婆婆的怀里塞去，“妈！包里有钱。”
　　 “砰……”又是一声沉闷的声响，让她和婆母从惊愕中惊醒。
　　 “传辉！”“儿子！”她和她向声音的发生地跑去。
　　 “传辉！你想做什么？”她疼爱地把老公的手紧紧地攥住，“乖！把菜刀给我好不好？”她一边说一边轻轻地从男人的手里把菜刀轻巧地挪到了自己的手里。“辉！是不是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好吗？我去给你做。”她温柔地劝说着，好像对一个懵懂的孩子。
　　 “妈！妈！他们要把琳琳带走。”不知是清醒还是混沌的男人毫无语言次序地梦呓着。
　　 “怎么会？怎么会？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她疼爱地拍着怀里的男人，像拥抱着冰冷无助的孩子。
　　 “就是的，就是的，他电话说，要琳琳去见他。”王传辉惊异地摇着头，好像受到莫大的刺激。
　　 “妈！什么电话？谁的电话？”她一边抱着颤抖不已的男人，一边把头扭向惊愕不已的婆母。
　　 “好像是来过一个电话，可我在厨房，传辉抢着接听，我也没在意，谁知道，谁知道，他听到电话，就又摔又砸，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婆母一脸的愧疚无奈，好像儿子犯病全是自己的责任所在。
　　 “没事的，妈！你快去把头包扎一下，别感染了，传辉这儿有我呢。”她揽着犯病的丈夫一步步走向卧室。“乖！我们去吃药好不好，琳琳永远陪着你。”她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就像疼爱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嗯！吃药！吃药！琳琳就不会生气。”他嘿嘿地笑着，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先前所为和不愉快。
　　 “乖！坐这儿等琳琳回来，琳琳去给你倒水。”她把他按在了那张宽大的席梦思床上，然后吻了吻他的额头，悻悻地向外走去，“什么电话让他发如此大的脾气，本是病情稳定的丈夫受到刺激。”她一边想一边顺其自然地摸起了电话，认真地在来电显示中查找着。
　　 “琳琳！琳琳！你不要不要我，我会听你话的。”那个本已经情绪稳定的男人，看到拿着电话的蔓琳，忽然像被人施了魔咒，啊啊嘶叫着向蔓琳冲来。“不许带走琳琳，不许带走琳琳。”然后不受控制地卡住了她的脖子。
　　 “啊……啊……”她挣扎着，叫喊着，脖子处的疼痛，让她有了死的窒息。
　　 “爸爸！爸爸！你放开妈妈！”不知何时进屋的儿子惊恐地抱住了身高马大的疯男人后腿。
　　 “毅毅！快出去！”趁着男人转身的空隙，挣扎出困境的蔓琳，使劲地把儿子推出了家门。
　　 “辉！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哪儿也不去，琳琳永远陪着你”说着她故意地把电话扔向远处的角落。“乖！我们吃药，我们吃药，不然琳琳就不喜欢你。”她一边说着，一边慈爱地看着他，就像任何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嗯，琳琳不走，我就吃药。”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完全一副不韵世事的样子。
　　 “蔓琳！蔓琳！你怎样啦？你怎样啦？”门外传来婆母焦急的声音。
　　 “妈！妈！你没事吧？我把奶奶喊回来了。”紧接着是儿子哭啼加哽咽的声音。
　　 “妈！我没事！毅毅！别怕！妈妈没事。”她一边说，一边哽咽着涕不成声。
　　 “琳琳不哭！琳琳不哭！我乖！我乖！”那个曾经失去理智的男人，这一刻，却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边认真地给她擦着泪，一边嘿嘿地傻笑着。
　　 “我的小祖宗！我的阎王爷，你要把这个家整成什么样？”喘息不止的婆母哀怨地对儿子说。
　　 “他也不想这样的，别怪他。”她喃喃而语，苦涩地对婆母笑了笑。
　　 “琳琳啊，我的孩子！难为了你。”老太太一边擦拭着眼里的泪水，一边愧疚地对儿媳说。
　　 “妈！我饿了。”紧张地跟在奶奶身后的小家伙，瞪着一双惊疑不定的眼睛，哀怨地看着妈妈。
　　 “妈！我饿了。”那个已经平息的男人，一脸无辜地扯着她的衣服，渴求地望着她。
　　 “好！我去做饭，你必须乖乖地吃下药。”说着，她把手里的药放进了他的嘴里。他呵呵地傻笑着，然后脖子一扬，也没有用水，药无声地滑进了他的肠胃。
　　 “爸！你还没喝水呢？”天真的毅毅娇嗔地对爸爸嚷着。
　　 “谁说！我乖乖地吃了药，琳琳就会不走了。”他一边说一边乖乖地坐在了身边的沙发上，手不停地怕打着双腿，一副洋洋得意的骄傲模样。
　　 “妈！我饿了！”完全一副天真无辜的可爱样子。
　　 “拿你怎么办啊？我的祖宗！”婆母喃喃地向厨房走去。
　　 “毅毅，你陪着爸爸玩一会，妈妈帮奶奶做饭去。”她说着系上了那碎花的棉布围裙，她记得这是她们结婚那年，丈夫买回来送给她的礼物。可今昔他是否还记起所有的一切？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一丝疼痛从心底刹那涌上眉梢，她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向厨房走去。家里又恢复了往昔的温馨，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