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周周感到很舒服。
　　 骂人的感觉很舒服。
　　 罗林在家。
　　 周周钥匙没插进门，门已经开了。开门的是罗林。
　　 “回来了！”罗林光滑的额头扯几下，嘴角又扯几下，一排黑牙齿裂散开。
　　 周周见了他就恶心，特别见到那排牙齿。
　　 “你妈出去了，今晚晚饭我做，先把东西放了来吃饭。”
　　 罗林边说边要接周周的包，周周一手把他推开。
　　 周周不想跟罗林说话，一句也不想说。
　　 可罗林又说：“你妈晚点回来，叫我们先吃饭。”
　　 周周白了他一眼，心里忽然想到什么，嘴甜蜜笑起来。
　　 周周说：“她去那里你知道吗？”
　　 “她”指的是周芳，她不愿意叫她妈妈；很多时候，周周对人“她”来代替。还有一点，周周是明确的，那就是问了罗林那句话，就是想讽刺罗林，暗示他周芳有可能工作去了。
　　 周周认为罗林要是是个男人，绝对容忍不了自己的女人去做那种“工作”。
　　 如果罗林知道周芳还去做那些事情，一生气不就搬出家里了吗？
　　 想着，周周心理开心起来。
　　 但是罗林笑说：“我不能把你妈拴住啊是不是？”
　　 周周最恨一个人做错了事情还理所当然为自己解释，同时他也恨男人用不负责任话语为自己狡辩。罗林就是这样的男人，在周周眼里。
　　 所以，周周想报复他，想把他赶出家门。
　　 13
　　 吃饭的时候，罗林叫周周。
　　 周周没有回答，也不想回答。
　　 周周就睡在床上,枕头和被子盖住耳朵。
　　 周周在学校食堂吃过饭才回来的，平时都这样，因为每到放学的时候，母亲就去“上班”了，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她和母亲才有机会一起吃饭。
　　 对这种生活忽然的转变，周周多多少少是接受不了。
　　 更接受不了，还是罗林。
　　 14
　　 有几天，周周没见罗林来家里。
　　 罗林在的那几天，母亲也没有出去“上班”了。天天在家里做清洁，做家务。
　　 现在，母亲周芳正坐在沙发上修指甲。
　　 周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周芳修指甲，脸上没化妆，皮肤有点干。一点都不像“周芳”。
　　 周周先是一愣，以为家里来外人了，再一看才看出是周芳。
　　 母女两个人陌生惯了，即使住同一屋子不打招呼，头也不用抬起；而周周则是连眼皮都不会抬。习惯就成平常的事情。
　　 周周进来把门关上，低着头往屋里走。
　　 周芳的声音飘了过来：“今天有你一封信。”
　　 周周停都没停，直接就进自己房间，然后门被她用力摔合。
　　 不一会，周周怒火冲冲举信跑出来。
　　 “你又看我的信？你为什么要看我的信！”周周恨别人偷看她的隐私。周芳又恰恰喜欢偷看她的隐私。以前的日记本，几乎都被周芳偷看过，后来，周周发现了；为此母女俩还打了起来。
　　 现在，周芳又给周周抓住偷看信件的把柄了。
　　 “你凭什么说我偷看你的信！”周芳似乎也火了起来。
　　 “凭什么？我问你，我桌子上那瓶墨水是不是你弄倒的？”周周声音比周芳还要大。
　　 周芳没说，奴奴嘴巴，继续修剪指甲。
　　 “你以为我就不知道！”周周喘着起，一手拿着信，一手操起冰箱上的花瓶就往地上摔，接着跑进厨房拿菜刀出来，眼睛着火了的望着周芳。
　　 周芳转过头一看，吓得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
　　 周芳指着周周说：“你想干什么！”
　　 周周抖了抖信笺，咬牙切齿。
　　 周周说：“你看了没有？”
　　 周芳恐惧地：“没看！”
　　 周周嘶叫：“我叫你没看！”
　　 周周举刀砍向周芳，周芳连忙躲藏。
　　 两个人围着沙发转，周周看沙发阻碍，一脚把沙发踹开。周芳见形势不妙，调头想跑出门，岂料周周一刀向周芳砸过去。
　　 刀，人影，叫声。
　　 刀落在地上。
　　 人影把周芳推开。
　　 ——人影是罗林。
　　 周芳和罗林的惊呼声。
　　 15
　　 周芳没有骂周周。
　　 周周知道周芳心虚，心里有鬼。
　　 那信分明就被她偷看过。
　　 ——桌子上的墨水应该是看信之前弄倒的，然后匆忙收拾，收拾完了打开信看，周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留的把柄竟然和墨水有关。周周拆开信正好看到信笺上有几个手印，手印颜色就是墨水的颜色。所以周周怕周芳抵赖，出来问的就是墨水是不是她弄倒的。正好周芳承认了。
　　 其实那封信也没什么重要或者隐秘的事情，它是田叶从加拿大寄来的，里面有贺卡，祝周周生日快乐。
　　 周周痛恨别人窥觑她的隐私。
　　 这种痛恨就是要拿菜刀来表现。
　　 周周的痛恨其实在今天过份了，她自己也承认。在她看到贺卡的时候，她很生气，气田叶没记住她的生日。
　　 周周想，田叶怎么不把信放在生日那天寄到她的手里？分明事后亏欠补上的。
　　 周周最不稀罕别人可怜，同情。
　　 周周认为田叶的“亏欠补上”就是对她的可怜，其实就是嘲笑，侮辱。
　　 又正好，周芳偷看了信，这股气周周就朝周芳发了。
　　 16
　　 周芳给罗林包扎额头上的伤口，手一直在抖。
　　 周周那一刀砸过去，幸好是罗林赶回来把周芳推开，不然后果难以想象。可是，罗林自己却被刀砸伤了。
　　 周芳是心疼的，她心里都在流血。
　　 ——这是她的男人。
　　 ——那又是她的女儿。
　　 周芳望着罗林的眼神都软棉棉的，就算罗林这一刻让她去死，她也不犹豫。
　　 女人有时候很笨，但是笨得开心。
　　 周芳自己就这么认为。
　　 周周这时候就在自己房间里。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她有些后悔。对着日记本子想记录今天的事情，可一个字也写不进去。
　　 周周需要发泄。
　　 这种发泄不是物外的打摔踢骂，而是神经紧张后的一种释放。
　　 周周找不到释放的地方。
　　 于是，她站起来，悄悄走到门口，想听听外面周芳和罗林的动静。
　　 外面没有声音。
　　 周周咬咬嘴唇，轻轻扭开反锁的门扣。
　　 透过门缝，周周看到周芳跪在地上，上半身靠在罗林的身上。罗林则一脸满足，但眼睛直直朝周周房间这边望。
　　 门缝开那一瞬间，周周的眼睛正好对上罗林的眼睛。
　　 罗林那细小的眼睛一眯，冲周周笑。这把周周恶心得用力将门关得老响。
　　 周周想，这种男人一刀没拿了他的命，以后也会被他拿了命。
　　 想着，周周心里打个寒噤。
　　 在以后的日子里，周周无数次后悔这天没结果罗林的命，导致自己悲惨的一生。
　　 17
　　 周芳要给罗林一点补偿。
　　 周芳能做的就是穿那件她认为最性感的睡衣摆几个姿势。
　　 ——撩起罗林的欲火。
　　 周芳今晚就想满足他，好好爱他。
　　 周芳是感谢周周那一刀的，要不是那一刀她还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男人可以为她去死。
　　 周芳望躺在床上的罗林，自己的手就搭在胸前。
　　 周芳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快四十的女人，看起来三十不到。
　　 周芳的身材很好，该凸的凸该翘的翘。
　　 很多时候，周芳就想，要不是自己天生丽质，能生周周那样俊美吗？
　　 周芳在笑，淫荡的笑。
　　 这件睡衣，周芳买的时候就说，穿给我男人看的。
　　 那时候，周周的爸爸还在。
　　 周周爸爸一直病着，周芳就一直没能穿这件睡衣。
　　 周芳解开睡衣的带子，露出洁白的肩膀，和隐隐约约的胸部。
　　 罗林在床上躺着，眼睛已经是黏在周芳身上。
　　 周芳扭着身子走到床前。
　　 周芳说：“你帮我解开吧！”
　　 罗林没等周芳说完，一环抱将周芳紧紧抱住，整个脸埋进她肚子内，粗壮的气喘声随即泛滥。
　　 “你慢点。”周芳低声叫住他。
　　 罗林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紧紧抱住她而已。
　　 周芳用力将罗林推倒在床上，然后跨上床，骑上罗林的身上。
　　 周芳扭着身子说：“我这件睡衣好看吗？”
　　 罗林双手滑上周芳胸前，很有节奏的按下去。
　　 罗林说：“好看。”
　　 周芳说：“你喜欢吗？”
　　 罗林闭上眼睛点头。
　　 周芳也闭上眼睛，双手摸索给罗林褪去身上的睡衣。
　　 周芳说：“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罗林慢慢睁开眼睛，脖子弯起，在周芳胸脯上一吻。
　　 罗林没有回答她，但比话语的回答更直接。
　　 但是周芳说：“我喜欢《十八春》，我更喜欢顾曼璐。”
　　 罗林一笑，笑出了声音。
　　 罗林说：“没看出你活得那么苍凉啊！”
　　 周芳轻轻拍打罗林胸脯说：“你知道什么！你又不知道张爱玲是谁。”
　　 罗林笑得更大声。
　　 罗林说：“我很佩服祝鸿财，他的大胆，他的睿智，他的手段。”
　　 周芳一惊，说：“你也喜欢张爱玲？”
　　 罗林说：“一直都喜欢。只是更喜欢张爱玲里面祝鸿财那个人物而已。在内心上我也喜欢顾曼桢。”
　　 “可惜我周芳没有妹妹，不然啊！就让‘曼桢’也嫁给你！”周芳说。
　　 两人说着说着抱在一起笑成一团。
　　 周周在一边房间听得清清楚楚，反胃得要吐。
　　 18
　　 周周感觉有些事情不对劲，出在那里说不上来。
　　 是有这么一段时间，周周进出门总不小心撞到罗林。
　　 而罗林也总不小心，他的手乱撞到周周的臀部，有时候胸口也被不小心撞上。
　　 那段时间在家里很少见到罗林，每三隔五见一回。
　　 罗林回来的少，周周心里没那么烦，估计是那种男人在哪个角落就死了。
　　 周芳变得规矩了，看不出以前是做“夜生活”的人。
　　 倒是美玲来了几回，都是谈些男人啊钱啊化妆品啊衣服啊。
　　 美玲少不了总要谈的话题就是减肥。
　　 在美玲面前，周芳话很少，一直听美玲说。
　　 周芳知道自己也很想找个人倾诉，美玲把她当作倾诉的对象，那么自己就好好去听，好好去笑，好好去应对。
　　 而周周见到美玲，总少不了几句寒酸美玲的话。
　　 大前天，美玲来了，带一包卫生巾来。
　　 美玲说是一个老外送的，外国货。
　　 周周回来见到，开口就说：“美玲阿姨来了！带的是面包吧？”
　　 美玲知道周周嘴巴厉，只是笑笑。
　　 周周说：“她从良了，那里需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啊！”
　　 美玲鼓着脸说：“那我送你吧！”
　　 美玲笑了，自以为回答得很好。
　　 周周却说：“我身子低贱，用一般可以了。你们都做些高贵的工作，应该用高贵的用品。但是，不知道里面含有老外的爱滋没有哦。我听说，老外的爱滋是无孔不入的哦。”
　　 美玲笑僵了，拿起卫生巾话也不说，摔着头出门。
　　 事后，周芳有些恼火。
　　 周芳责备周周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周周嘴一瘪，一副懒得理的样子。
　　 周芳说：“我说周周，我告诉你，别就以为就你自己清净。看什么都不顺眼。”
　　 周周回过头，将包包往角落一扔，挽起袖子。
　　 周周咬牙说：“我不清净，不清净还不是你给的。哦！我在外面抬不起头，我回来我还得烧香拜你，嘴里喊你有多么清净，多么的贞洁。我就什么都看不顺眼，怎么拉？我就看你不顺眼。”
　　 周芳说：“我告诉你周周，你不顺眼你现在就可以给我出这家门，我不干净，我周芳不干不净骨子眼里流的都是骚汗水。”
　　 末了，周周真拿起包包冲出家门。
　　 那一夜，周周没回家，一个晚上就呆在网吧里过。
　　 周周想，没有周芳在，自己过得还是一样开心。
　　 周周却不知道，那晚，周芳满街找她。
　　 周周本想把这段时间不对劲的事情给周芳说，可一看到周芳对罗林好那样子就不想说。
　　 周周想，最好不要在自己面前做恶心的动作。
　　 但，周芳和罗林的亲密动作常常出现在周周眼前。
　　 于是周周说：“狗男女。”
　　 19
　　 周末。
　　 周末周周一直在家，哪里也不去。
　　 到晚上，罗林来了。
　　 罗林很高兴，提一堆东西。
　　 周芳从厨房走出来，惊讶望住罗林。
　　 罗林什么话也没说，笑着从口袋掏出一打钱递到周芳面前。
　　 周芳震惊。
　　 周芳惧怕起来：“你那里来那么多钱？”
　　 罗林把钱放到周芳手中，然后把手中的东西塞给周周。
　　 罗林说：“反正不是抢的不是偷的。”
　　 周周一边看那堆罗林带回来的东西。
　　 罗林说：“周周，给你买的新衣服。你试看合不合适。”
　　 周周脚一踹，站了起来往房间走去。
　　 周周认为，两个贱人走到一起之所以成贱人，肯定没那么好心给你好处的。再者，周周认为罗林那打钱不是假的就是不正当的。
　　 后来，周周听到他们在外面说，这钱是赌来的。
　　 20
　　 周周发现周芳每天晚上都在数钱。
　　 周芳很开心，一沓钱就放在自己面前。
　　 钱那里来的周周没问，反正周芳大方得很，每天晚上都会塞给周周好几百。
　　 对于钱，周周是来者不拒。
　　 周芳说等钱够了就换房子。
　　 周周听完只是笑，因为周芳说等钱够了就换房已经说好几年了。
　　 21
　　 罗林回来的时候是晚上十二点。
　　 周周有个习惯就是在晚上十二点准时上厕所，她刚从厕所出来就看到罗林进门。
　　 周芳就跟在罗林身后。
　　 周芳一脸沮丧。
　　 一进屋，周芳使劲推罗林，罗林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早叫你不玩不玩你还玩，我就说不应该输那么多。你就是不听。”周芳恼火地说。
　　 罗林不语，干脆就坐在地上不起来。
　　 周芳看着罗林不动，自己便冲进屋里，不一会拿枕头向外扔。
　　 周周不想继续看下去，连忙跑回屋子。
　　 22
　　 周周不想去想周芳和罗林的事情。
　　 一天里还是过得很无聊，月考就要到了，周周要复习。
　　 其实复不复习都一样，成绩还是那么好。
　　 周周认为自己就是天才。
　　 别人在用功学习的时候，自己就躲在厕所抽烟。
　　 昨晚周芳回来也是十二点，和罗林又是哭又是闹。
　　 具体什么事情不知道，周周关在房间里。
　　 周周就不想关心他们的事情。
　　 23
　　 这天晚上周周关灯想睡觉，周芳和罗林回来了。
　　 周周先听到外面的摔打声，紧接是哭声。
　　 周周开门出来看，屋子都是乱的。
　　 周芳指着罗林叫：“你现在就给我走！”
　　 罗林一脸无奈。
　　 周芳去打开门，扭头对罗林说：“你走不走！”
　　 罗林点点头，怨恨地说：“好，我走！”
　　 罗林刚要走出门又转回来。
　　 罗林走进周芳的房间，不一会走出来，手中拿一条项链。
　　 罗林扬扬手中的项链说：“我先拿回去。我都走了留下做什么。”
　　 周芳简直不想让他多呆一会，连推带撵把罗林赶出去。
　　 “等一下。”周周不知道那来的气。
　　 周周话刚停音已经向罗林冲过去了。
　　 周芳傻了眼望周周，罗林眼带笑意望周周。
　　 周周站在他们面前微笑。
　　 周周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扬起，一记耳光落在罗林脸上。
　　 周周脸上还挂着笑：“知道这叫什么吗？”
　　 罗林惊讶望周周。
　　 罗林惊讶中还在笑，眯笑对周周。
　　 周周一看那种笑就恶心。
　　 周周说：“你等下。”
　　 周周说得比谁都温柔。
　　 周芳看着周周走进厨房，她就知道周周想做什么了，连忙把罗林推走。
　　 罗林木了，一动也不动。
　　 周芳几乎要哭出来，没等周周从厨房出来，周芳已经用身子护住罗林。
　　 周周举菜刀站在厨房门口。
　　 周周嘲讽地说：“不想他消失了吗？”
　　 周芳明白周周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
　　 周芳说：“不关你的事情，你给我睡觉去。”
　　 周周笑说：“好男人啊！这么好怎么不留自己用啊！”
　　 周周不说了，菜刀往沙发一扔转身回房。
　　 三天后，罗林又往周周家里住。
　　 周周搞不清楚周芳怎么就离不开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