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不知不觉,秋天的影子已经爬上了季节的青藤;不知不觉,金黄的落叶已经铺满大地;不知不觉,我迎来了父亲十周年忌日。
父亲去世整整十年了,那悲痛的一幕还宛如昨日。前几天,我们几姊妹在他逝世十周年之际给他立了一块墓碑。我们一边为他坟上培土,一边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着他,往事也一次又一次涌上心头。如果他还活着该有多好。儿孙绕膝,妻贤子孝。可他却走了,走的那么安详,仿佛完成了一生的任务要去远游一样。时光如水,一刻不停地流失;如水的时光,带不走我们无尽的思忆。刻骨铭心地思念只能寄托于无尽的岁月,只有让时间慢慢抚平我们痛苦的心灵。
我们永远忘不了,父亲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农民家里,最为不幸的是他两岁丧母,爸爸又被抓了壮丁,只能与年迈的祖母相依为命。到了四、五岁就开始帮人割草放牛,当上了放牛娃。每天天还没有亮就牵牛上山了,还要背一个大背篼,一边放牛一边割草。如果牛没吃饱或草没割满,东家就不准吃饭。由于经常挨饿,个子长不高,常常被大筐草压得看不见人,路过有钱人家门口,那凶恶的看家狗总是扑上来咬人,他的腿上留下了许多被狗咬伤的疤痕。十二岁那年父亲就到镇上当学徒学厨师手艺,他年龄小,师傅脾气怪,每天起五更睡半夜,挨打挨骂,受尽了人间折磨。但勤奋好学的父亲,也慢慢地学得了一手好厨艺。
就在这时,新中国成立了,全国解放了。但四川还有残留的许多土匪,剿匪部队来了。血气方刚的父亲当上了民兵,背上一杆老步枪跟解放军剿匪去了,把跟新中国一起诞生的姐姐和妈妈丢在家里。这一去就是差不多一年,直到剿完了残匪父亲才背着他的老步枪回来。这一年他目睹了流血牺牲,我们镇上烈士陵园的烈士们就是父亲和他的伙伴从战场上背下来的。剿匪的那段岁月改变了他的人生,从战场上下来,他已是一名坚定的共产党员了。从我记事起,就常听他给我们讲那些曾经生龙活虎的烈士们牺牲的过程。后来他经常给我们说,要努力学习,勤奋工作才对得起那些流血牺牲的烈士们啊,没有他们献出宝贵的生命,就没有今天的幸福生活。我们几姊妹就在他谆谆教诲中受到了深刻教育,由此奠定了我们的人生态度。后来每年的清明节,学校组织学生去为烈士扫墓时,都要请父亲去讲当年剿匪的情景。他绘声绘色的讲解,常常把孩子们带到那硝烟弥漫,弹片横飞的战场上去,使孩子们的思想、灵魂得到一次又一次的洗礼。
百废待兴的新中国开始了社会主义建设,父亲更是积极投入到这轰轰烈烈的建设队伍中去了。小镇上的人们看到父亲积极能干又无私心,就选他当了镇上的街村党支部书记和民兵连长。一直当到文化大革命时才被“打倒”。那十多年中,父亲可是威震四方的人物。他虽然没有文化,可处理事情果断、麻利。每天早晨带着民兵出操训练,白天处理公务,晚上带着民兵站岗巡逻抓小偷,慢慢的小镇上夜不闭户,道不拾遗了。到处干干净净,没有乱扔的垃圾,邻里之间和睦相处。我们小镇边有条小河,一到夏天洪水季节就要涨水,父亲怕半夜涨水人们不知道,每当下了暴雨他就昼夜守在河边。而居住在河边的人们只管放心睡觉,他们知道发现涨水父亲会马上叫他们起来,还会组织人为他们搬家。几十年过去了,至今人们还在怀念父亲的那个年代,怀念那难忘的岁月。
我们永远忘不了,那厚重的父爱。那时父亲虽是一个村官,可成天忙的不亦乐乎。但我们谁生病了,只要他能抽出一点时间,都要回来看看我们,背我们去医院拿药。“文革”后父亲这个街支书被打倒了,他回来用他生疏了的好手艺给我们做饭。虽然那时物资很贫乏,但就是一样小菜,他也能做得香喷喷的,非常可口。父亲经常教育我们生活要向低标准看齐,工作要向高标准看齐,要自力更生艰苦朴素。他从不贪图享受,什么事都身体力行,以身作则,为我们做出了好榜样。
叱诧风云了大半辈子的父亲,在晚年把他的爱全部倾注在儿孙身上。在我们家的下一代里有读军校的,有读博士研究生的,有读政法大学的,都没有辜负他的希望,可以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是啊,父亲的生命之花在常开,父亲的生命之树在常绿,父亲的接力棒在一代一代传下去。
时光可以剥蚀那青砖灰瓦,时光可以使屋前的老槐树更沧桑,时光可以让人淡忘一切。可是,时光却不能冲淡深藏于心中的思念,那是无可替代的教诲和希望。十年了,漫长而又短暂的十年,就在我们无尽的思念中过去了。安息吧,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