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散文』隐忍的枷锁 ——写给弟弟
我们说着家常话。时而絮絮叨叨,时而一搭没一搭。
我,弟弟,侧侧,和伽蓝。
侧侧识得我,弟弟只识得我,我识得弟弟,侧侧,和伽蓝。
我们4个人在Q里,说着话。
7点到9点,然后延续。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过。转瞬即逝,而又带着欢快。
我的弟弟在北海。我知道他不快乐,他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从上月到上月的上月,我一直催促他回家。可是他一直犹豫犹豫再犹豫。他开始焦躁不安,开始眼高手低,开始颓废消极。
我一直记得那些流离失所的过往,某些清冷孤独的片段。我从S城到Z城。寄居在一个将要成为“姐夫”的男人的阿姨家里,一层又一层隔离的亲戚关系,我很乖巧的叫那个大我5岁的女子叫阿姨,对她讨好地笑,却始终改变不了,我们之间的淡漠。
寄人篱下的日子,我写了一篇又一篇的心情日记。那时侯还没有接触过网络,就用蓝色的圆珠笔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有时和着眼泪,模糊了字迹。
在那段日子里,我在陌生的街头流连,失去了方向。我没有屋子的锁匙,深夜坐在花园底下的藤椅上,发好几个小时的呆。
多么无助的感觉。我居住的那个花园,一打开窗户,就看见深蓝深蓝,波澜壮阔的一片海,却看不到春暖花开。
大海给了我一见伤情的感觉。所以面对它再也找不到雀跃的情绪,它见证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后来我找到了工作,离开了那个华丽而空洞的屋子。
一直都流离失所。
我知道他此刻的情景,了解他遭遇过的心情,只是却不会怜悯他,我们都不需要任何人任何的怜悯。命运不曾眷顾过我们,我们也可以抱紧自己的臂膀,带着坚定不移的笑容,好好地爱自己的。
我知道他惊怵什么,他这个射手座男子,渴望自由,却又身陷桎梏。他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小时给他一颗糖,他可以甜甜地叫我姐姐,意子姐,亲爱的意子姐。然后欣喜不已。
他很聪明,一直很聪明。比他姐姐聪明。一件事情过目不忘,心灵手巧。可惜生性玩劣,所以一直不得安生。
他是个孤独的孩子。成年后的他变得愈发沉默。走路习惯低头埋首,讲话不看人眼睛。不像他姐姐,说话的时候喜欢定定地看人,把人装进心底底,看到骨子里。
小时父亲疼他,总是把最好的留给他。长大后他遗传了父亲所有的性格缺陷。不爱说话,冷僻而自我。眼神脆弱而无辜。习惯逃避责任。
那个男人有张沉闷的脸,闪烁不定的眼神。身型瘦弱,有时会呈现出老气横秋的样子,睡觉的时候喜欢佝偻着身子,说话惜字如金,慢条斯理。他处理事情有强烈的逻辑思维,总是分析得细碎独到。人到中年,还喜欢作些幻觉的梦。爱好赌博,不爱自己的身体。从来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包括自己爱着什么样的人。他的爱充满无力感,他从来不给我拥抱和亲吻,他从来不和我交流,永远不知道我需要些什么。他缺乏应变能力,他的妻子遭人责骂与欺负的时候,他仍可以安心静处,把脸藏在窗户的后面,作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他总是不回家,在我醒着的时候,他总是睡着。
我总是听见周围的人说他聪明,却听见他最亲近的女人骂他无能。他脸上总是有无辜的表情。
渐渐地我开始丧失对任何男人的标准判断能力。任何敌意的善意的还是伪装的,我看不清楚。我只看到父亲的影子。
可我从来不会把我的父亲和弟弟作为男人的榜样,我不会爱上这样的男人。可是我却爱着我的父亲和弟弟,深入骨髓的爱,血浓如水的爱。这是多么矛盾。这种爱,是我一出生就带着的枷锁。注定桎梏此生。
我们就这样长大了。带着期许,带着幻觉的空洞。我22岁,他21岁。我们终究长大了。
小时他淘气,我倔强。一直是令父母头疼的孩子。我记得母亲漫骂的声音,我记得那后院那翠绿的菜畦,零落的橘子树,甘甜的桃,我的童年岁月,水煮大白菜的味道。我记得后院那干枯的竹枝丫,母亲曾拿在手里气急败坏地追赶,然后一下又一下,落在我和他的身上,我不哭,他顽固地反抗。然后我看见竹丫烙印下来的痕迹,一条又一条,丑陋地爬满了我的皮肤。母亲说我讨厌你倔强的样子,你不哭的样子,你像你爸的样子。
我常常把头埋在被窝里,喑哑无声地哭泣。不说话的时候,有张懵懂而惶恐的脸,眼神却很清澈。
从我懵懂的时候就明了,有许多种爱,生来就是带着罪恶的。或许是前世的仇怨,或者是来生因缘,只是错在今生的相聚。
我们总是带着爱与伤害。爱得这样深,伤得那么疼,如同母亲暴躁时甩在脸上的巴掌。心都会因为疼痛而抽搐。
我总是不愿意去追溯一些逝去的沉重。
所以我和我的弟弟,总是相距这么遥远。有时我觉得我把自己放逐在自我编织的幻觉里,这样就很好,可以很快乐,可是我的弟弟,他就是一面镜子,总是令我看到我丑陋的一面,看到幻觉背后现实的一面。
我们都这样,过着隐忍的生活。
只是大多时候,我不说,我说的都是浅显易见的东西。
还有许多,是阴霾的伤口,把这些都藏进五脏六腑,总有一天腐烂在我的身体里,因为我渐渐嗅到一些酸朽的气味,那些往事的暗涌,都凶猛无形地存在着。
上次我们在Q里吵了起来,我在这边哭泣。言辞却是不减恶劣。我要他回家,他如此固执。他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他说他不回家,他想去流浪。我亲爱的弟弟,流浪是个多么沉重的字眼,不是每个人都能承担起。面对人生,我早已不再决绝,我变得平和,世故。想过一些温暖的世俗生活,哪怕我现在还没有面对这些的能力,我告诉我,我要笑着去爱去拥有,就算是最短暂的温柔,也足够。
我只是累了,我渴望平淡再平淡的日子,拥有温暖的家,赚不多的钱,过温饱的生活,写一些亲切的文字,有厚实的臂弯和真诚的笑脸,每天带着阳光睡觉。
我的弟弟,我真希望你快乐,从容地面对自己的人生。哪怕这些我从来都做不到。
伽蓝和侧侧,是我目前唯一的精神支柱,是我亲爱的朋友。今天我第一次要你加入我的朋友圈子。我说些俏皮的话,我想把多余的温暖与你分享。哪怕只有可怜的一点点。
我知道你的人生如此空洞,如我。你没日没夜地挂在网上,你不做什么,你玩游戏。你玩着苍白的网络游戏。你不怕丧失心志,你把自己的人生当游戏。
而我,你的姐姐。如此软弱。甚至连倔强都变得隐约。
弟弟,乖,听姐姐话,回家。
哪怕山高水长,我们总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