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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献给一个来自西周的女孩


作者:五月旧馆 举人,5633.8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495发表时间:2011-11-17 08:24:53


   有人在他胳膊拍了一下,接着又连续拍了三下。他掰开睡眼,朦胧里善子在邻位半躺身子,睁着一双玻璃球般骨碌碌转的眼睛正瞅着他。
   “喂,走了!”善子说。
   他环视昏暗的大厅,去了不少人,还有几个躺在床上抽烟喁喁说荤话。那个男服务员伏在入口处的柜台上睡着了;昨晚,这个服务员跑来跑去忙活到夜里两点。服务员说,因为是周末,所以来放松找乐子的人也就特别多。发白的窗帘外,以高耸的烟囱为标识的城市还懒洋洋蹲伏在灰蒙蒙的清晨作短暂的休整。再过那么一个小时,就将是一个碧空万里处处阳光晃眼的五月天。随着气温逐渐燥热,整个城市就会被为生活、为生存而忙碌的人们蒸煮得沸腾,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添油加火的是这些人,在城市这口大锅里哔哔啵啵叫的归根结底也是这些人。
   尽管昨晚在包间已经洗过澡,他仍浑身不自在想再洗一次。澡堂在走廊的另一头。廊道铺着绣花红地毯,两壁挂显乳露臀的美女照片,不但笑脸勾魂,身材火辣,就是躺的姿势、坐的姿势、站的姿势也生动诱人,旁边的文字美其名曰:“人性的释放”,“人性的关怀”。善子也跟他洗了淋浴。他没有用澡堂预备的浴巾,却用自己衬衫将身子擦干,再又粘糊糊穿上。去洗脸池漱口,吹干头发,涂大宝SOD蜜。等涂上了,他才后悔:那白色的乳液怎么就像射在安全套里的精液!他皱眉恶心了一阵。又把脸搓洗一遍,连几个豆豆都搓出了血。
   这个洗浴中心开得很隐蔽,搭公交车要走老远一段碎石路。他们只得打出租。司机很健谈。或许每个出租司机都该很健谈。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善子说。
   “哦。听口音能听出来。现在在这儿上班还是上学?”
   “在这儿上的学,毕业后就在这儿上班了。”当然,善子说的并不包括他。他毕业后一直没找工作。
   “哪会儿上的学?”
   “我们毕业五年了。还在学校租房子住。”
   “哦。那你们就是九年前上的学。九年前,高开区这一片儿啥也没有,就是个小村落。别说立交桥、柏油路了,驴车马车还到处走。这两年变化快。其实说变化,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好家伙,那真是唰的一下,什么都建起来了。高档住宅楼,写字楼,各类厂房,娱乐场所,购物中心,什么没有啊!富人都聚居在这一块儿,到处是上百万上千万的好车。我琢磨着,再过一两年,这儿得变成市中心,老城区那块儿也就萧条没人去了!”又说到今年的房价,“好家伙,那可是噌噌地往上长。百十平米的普通住房,你没五六十万拿不下来。更别说北京三环以内了。现在这社会,没房没车,谁看得起你、和你结婚过日子?你们说是不是?”
   他不乐意听有关于房子与车的话题,就让善子一个人应付。自己眯了眼打盹。昨晚那个姑娘,据服务员说是最漂亮的。人还没到门口,先听到一阵浪笑,进来了还捂着嘴吃吃笑。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将他上上下下探个遍。挂了插梢,走到床边,把胸罩、内裤三下五除二脱掉,有如小孩子急不可耐想跳进河里洗澡。阴毛剃得平平整整,仿佛日本人喜欢留的仁丹胡。雏鸡般的奶子和身子一样黝黑。腋毛比他的还茂盛,油油亮亮的。扑闪着眼睛笑了说:“哟,还怕羞啊!我都脱了。”又说,“你这是第一次?”
   “不是。来你们这是第一次。”
   “你在上面吧。我肚子疼。”她躺下,快速将他那个塞进去,好像往口里扔一颗葡萄。
   他又一次扑进温柔乡。耳鬓厮磨,扣住她的肩抱着纱布一般粗糙的身子开始磨,磨呀磨,频率越来越快,从她身体里发出“呃——呃——呃”的呻吟声,两个肚皮碰在一起啪啪响。她的头发散发销魂的芳香。他磨呀磨。他把她看做是世间所有宿命、不公、无法理解的事物的象征,一切丑陋的破碎的陈旧的古老的事物的象征,他要把它们磨平磨灭,哪怕与它们同归于尽也在所不辞。他努力地愤恨地磨呀磨。终于,她举手投降了。
   “哥你好了吗?”她哀求说。
   “哥,你怎么还不好啊!”
   胜利的高潮后袭来的是挥之不去的空虚与愧疚。
   她像每天赶去出操的国防生,三两下就搭上了内裤,系好了胸罩,利索得让他咋舌。她理着头发,星眸闪动,笑盈盈说,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留这么长的头发吗?”
   “你猜!”他吐出一口浊气睡趴在床上。
   “我猜不出。你就说了吧。”
   “我是个蹩脚的不成家的作家。”他开始只是苦笑,后来竟哈哈大笑了……
   一路思想着,不知不觉出租车已送到学校家属楼下。他抢过付了钱。一夜风流后,善子不剩几个子儿了。
   善子抬眼望了望,稍作休息才振作精神往上爬,看着简直是难于上青天。没有声控灯,逼窄的楼道阴仄仄的,回响着他们阴郁的脚步声。善子捣鼓了很久才打开防盗门、木门。
   “我先睡了啊。”善子上完厕所就往自己房间钻,床铺吱呀吱呀响。
   他心里想:真他妈虚!又想:昨晚的床要是也吱呀吱呀响,该多销魂。嘴上说:“几点的火车?”
   “五点。坐的是动车。”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回应道。
   “我去送你吧。你这一走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了。”
   他在房间巡视一圈,一点睡意也没有。摸摸肚子,记起自己还没吃早饭。一般干了那事,就会很有食欲。大学时,他有个同学,前晚一干那事,第二天就会扒三大海碗的打卤面。风卷残云就亮出了碗底,还瞅着他说:“你是不是吃不下?要这样,我帮你吃了吧,省的浪费了!”没等他回答,就抢过去,呼噜呼噜就又亮出了碗底。
   他操起锅去厨房洗锅揭水。这些日子,他们每顿都离不开泡面。有钱时候,他们就像昨晚大手大脚糟蹋。没钱时候就勒紧裤带,像寒号鸟一样哀号:安得广夏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具欢颜!水滚了,冒着泡。水溢出了锅沿,滴在蓝色的火里兹兹响。他忙揭了碗水倒进去一些。白色的水沫退下去,安静了。他翻泡面箱子,直探到箱底。没有了,都是空空的包装袋。只好熄了火。他对自己说:“真浪费了那一锅好滚水;烧这一锅水,又浪费了不少煤气。”
   窗外是五月的大晴天。槐花香仿佛南方的过云雨阵阵扑鼻袭来,沁人心脾。树下浓荫匝地,荫凉里可怜兮兮的摆放着单车、电动车、摩托车。不高的枝上挑着两个鸟笼,一个养红桃鹦鹉,一个养灰色喜鹊。到了傍晚,白天与黑夜交接的那段晦暝间歇里,会有布谷在附近叫唤,南方人说它是催促夏种,是“阿公阿婆,插秧栽禾”的意思。到了盛夏七月,就是知了猴在没完没了地叫了。
   他约莫估算日子,差不多是5月14号。这个日子好像在高速公路枯燥行使很长一段路程后,突然扑来的巨大广告牌,使人忍不住回首凝眸。或许,自一个人能记事起,每一个日子都会与历史上的有或多或少的重叠。他就感觉5月14号这天,阳光的质地与两年前一样,槐花的清香与两年前一样,就是悲哀这一份感情也与两年前相同。
   他在旅行袋里找到一本日记本,书签般垂着一条红绸带。拿到窗前,对着一束跳跃黄尘的阳光打开,一下子就翻到了两年前的5月14号,因为红绸带恰好贴在这一页。日期、天气下面记录的是一首自己写的散文诗:“痴痴地迷恋一个女子,一个前生曾见过,来生注定再相遇的女子。已忘记人们对她的美的定位,也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份地位与她不堪相配,只是痴痴地,打她身边经过时,用一种无望、哀愁、深情的目光注视她,熟悉而温存的脸庞。久久不愿放开——久久地,心在一首情歌的旋律上,在绿茸茸芳草地上,在玫瑰花丛上,轻轻地踩。辗转反侧,梦见荇菜参差,梦见蒹葭苍苍,梦见三星在户……”
   接下来的日子历历在目。
   “某年某月某日,星期X,农历某年某月某日,晴。晚上十点,我在超市遇见她,我们在两个不同的结账口排队……”
   “某年某月某日,星期X,农历某年某月某日,晴。晚上八点,我们各自骑自行车,在路上打了个照面。我知道她,了解她,而她对我一无所知……”
   “某年某月某日,星期X,农历某年某月某日,晴。学生都走了,阅览室很空落。除了值班的老师,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取下那本《西周史》,深情摩挲着,想着这是她常看的书,心就软软的,满满的。通过它,我能深切感受到她手指的柔软,手心的温暖,嗅闻到她身上特有的芳香。但明天要闭馆了,我将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来。阅览室是我和她的‘老地方’,只要我在里面,即使她那天不来,我仍能感到她无处不在……”
   “某年某月某日,星期X,农历某年某月某日,小雨。天气湿冷,善子发了工资,便请我去吃麻辣烫喝烧酒,说是驱湿避寒。出了校门,往东走一站地就是吃宵夜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小摊面顶着两把遮阳伞,下面罗列四五个桌子,每桌一口锅,旁边挑着一面白布写着:四川麻辣烫。坐下了,才发现身边的两个女生里有一个是她,斜对着我,喝的已是两颊绯红了。另一个是来相陪的。从她们不连贯的谈话,我猜测她借酒消愁是因为没能在一部将要上演的话剧中担任女主角,或者是因为她喜欢的人已经心有所属,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某年某月某日,星期X,农历某月某日,晴(补记某年某月某日)……善子和他的一个朋友在外头回来,恰好看见那两个光头要把我拖上门口的面包车,就和他们干了一仗,直到警察和120救护车来。善子不记得被谁在头上敲了一闷棍,当时鲜血直冒,到医院缝了二十多针。除了鼻青脸肿,我倒没什么事。夜里被带去录口供,蹲到凌晨五点。还没出派出所,早就发现不远处守着几辆面包车,黑洞洞的车里狼窝般亮着一双双凶神恶煞的眼睛,唬得我们都吐了舌头缩不回去。是善子好说歹说,警察才派警车护送我们回学校。”
   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好像剪影。他看着,无奈笑着,嘴里念叨着:“南宫采薇要嫁人了!她后天要嫁人了!”仿佛自5月14号那一天后,自己日日夜夜所受的煎熬,根本算不上一回事。
   “善子!”他说,“你知道吗,南宫采薇后天要结婚了!”在他从留校读研的兰兰口中得知这件事,在把这件事郁结了十几个夜晚后,他终于对别人诉说了,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谈论今天的天气。
   “善子!”他侧耳谛听,对门还隐隐有动静,应该还没睡着。“善子!”他又叫了一声,放下日记本往门外走。他想这么好的事情善子怎能不知道呢!他一定要告诉善子,一定要在善子面前仰天长笑。他踱过过厅,脚下的木屐趿拉趿拉响,厕所里涌出的尿骚味呛得他捂住了口鼻。“善子!”他说,伸手要去握门球,猛然的,房间里平地一声雷,“砰”的传出巨响,他甫才触及声浪的前音,便下意识掩住耳朵,闪电般甩开身子。在一小会儿没有意识的空白后,他还听到玻璃窗被震动的余音,鹦鹉和喜鹊在鸟笼里还扑棱棱拍打翅膀惊叫。俄而,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刺鼻的火药味已经扩散出来。他像盯着一个可怖的黑洞死盯着那扇门,噤若寒蝉,下半身软瘫了竟挪不开步子。他想得最多的是,善子被入室抢劫的歹徒枪杀了,现在杀人犯正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守候他,要么就光明正大端坐在椅子上等他推开门就扣动扳机,尽管这样的想法后来被证明是多么荒诞可笑。至于自杀,那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善子怎么会自杀呢!他觉得,在他们两人中,最有资格自杀的人才是他。
  
   二
   列车开了,轰隆隆响。我手里握着表。一只时尚电子表,是我大三时在学校附近的小饰品店花十五块钱买的。班上那个有钱的北京人买了一只,于是我也买了一只。我已经忘记为什么会买这只表,反正当时不是为了装饰、知道钟点。我右手摩挲着一条红绸带。深红色,一指宽,两端修饰成燕尾状,中间间隔地烫印金色的月亮和太阳。我解下来前,它打成漂亮的蝴蝶结缚住礼物袋的口子。当我看到兰兰捧着那个深红色的袋子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她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而不是去猜想里面包装着的原来是一本书:《芒果街上的小屋》。我说她走了,脑袋就十分沉重,没有了时空感,两脚定定杵在那里,身子却轻飘飘的,有如海中随暗流浮动的水藻,竟然意识不到兰兰何时将袋子塞给了我。或许兰兰说了句:“这是她让我给你的。”或许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同情目光瞅着万念俱灰的我。我腾出一只手抵住太阳穴,眼睛四下里寻找一个可以坐下喘息的地方。在坐下前,我听到兰兰说:“今天晚上七点南下的火车……”便滴溜溜一下灵醒了,去看这只电子表。差五分才六点呢!于是我撒开退跑开了。
   车轰隆隆响。我看了看车窗外头,然后又看看表。我数着十秒钟内车轮与铁轨碰撞的次数,这样就能算出自己离开有多远。
   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更不是用皮尺丈量的长度。这是泰戈尔说的。
   我看了看表。下午两点半。图书馆门前,雪松树底下树影斑驳,姗姗可爱。往常这个时候她又会背着个包去看书了。她的单车铃声叮当响,也许阳光被打碎时也会这样叮当作响。她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我想是因为光照比较好的缘故,她说过她喜欢阳光的。也可能是挨着哲学类图书架,经过的人比较少比较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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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两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是何等幸福!可有些人擦肩而过后,是真不见了。“缘”之一字,既可以使天南海北的两个人走到一起海誓山盟,也可以让两人一别就老死不相往来。鱼找鱼,虾找虾,乌龟专找癞蛤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别强求,爱情、婚姻、财富,皆是如此。【编辑:上官竹】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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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竹        2011-11-17 08:25:06
  下次投稿请注意标点符号的正确使用,特别是省略号,应该是“……”,而不是六个顿号“、、、、、、”,本篇已经帮你全部改正,下回注意。
联系QQ:1071086492
2 楼        文友:wuhoujun2011        2011-11-20 12:52:10
  拜读文章,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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