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在路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落地窗里看你
　　 用小雅的话来说，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城市，有一个很“阳春白雪”的名字——雅安，雨城雅安。我现在身边这个人，有一个更加“阳春白雪”的名字——雅安，秦雅安。
　　 当然，我猜你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城市。
　　 站在城中心就可以看到的此起彼伏的山，成天成天下着的雨，然后突然有一天晴起来了，就看到山上成团成团的雾一个劲儿地往上冒。
　　 所以尽管我很不喜欢这个除了鸟来拉屎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城市，依然在每一个天清云淡的早晨感慨造物者的神奇。
　　 我跟小雅不同班，但都是化学专业的，所以常常一起做基础实验。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我就开始戏谑小雅，“这雅字，朦胧就叫雅，挂在嘴边就俗了。”
　　 小雅说，“大俗之人必有大雅之处，你这种纠结于外物的俗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是啊，是啊，我俗，我下里巴人，你秦雅安和雨城雅安尽管阳春白雪去吧。”小雅咯咯笑了两声，扯下捋到肘弯的衣袖，拉了我直往食堂冲。
　　 网购的实验服不怎么合身，穿在身上好像套了个大大的白色塑料袋，一跑起来还有种兜风的味道。
　　 “秦雅安，你的鞋带掉了！”
　　 小雅一个急刹车停下来，可怜我还来不及稳住的惯性，就那么直直地撞在她的背上。
　　 “啊！好痛！秦雅安，你把我鼻子都撞扁了！”我小宇宙砰砰砰，怒视着她，而她却怒不可遏地看着另一个方向。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瘦高的男生就在不远处一只手抓着篮球，一只手对着我们挥手。他对着小雅龇了龇牙后才歉意地看着我，我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顺手扶了扶眼镜。
　　 “顾乔，要不是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我一定宰了你！”
　　 顾乔讪讪地笑笑，“这是拦截策略嘛，不然谁拦得住抢饭的你啊……”
　　 我看了看他，抿嘴一笑。呵，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
　　 小雅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拉着我的手往食堂走，只是速度降了不少。顾乔讨不了好，就对着我东拉十八扯，“你就是曹小沫吧？秦雅安跟我说过你呢。”
　　 我鼻子还是很痛，于是只点头，没怎么说话。这时候那边跟顾乔一起打篮球的同学已经在催了。
　　 顾乔看了看仍然气鼓鼓的小雅，又看了看我，有些无奈地耸耸肩，“看来我今天罪过大了。你们回去商量商量，除了下跪认错我愿意承担后果。”然后对我挥了挥手，又凑到小雅面前挥了挥手才走过去。
　　 我看到小雅的视线跟着他的背影一直移动，阳光不很刺眼，所以能够清楚地看到顾乔跑过去一个漂亮地弹跳将球抛进三米高的篮框。恩，不帅，但是很有味道。
　　 我问小雅，“那啥，你跟顾乔……”
　　 “熟，很熟，从初中到大学的交情呢！”她在交情两个字上狠狠加重的音节似乎有种想要生啖其肉活饮其血的意味儿，冷得我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寒战。然而她的视线转角却跟着话音转折得生硬且无可挑剔。
　　 我跟着看过去，有些忍不住地笑了。呵，我突然觉得，这为食堂设计这种正对篮球场的落地玻璃墙的人是得有多睿智啊！
　　
　　 2、你说，谁会故意把巧合当必然
　　 和小雅相识，应该是自我来这个学校之后的最有趣的一件事儿。
　　 那天晚上，我从图书馆回宿舍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男一女在宿舍楼下拉拉扯扯。我笑了笑，女生宿舍楼下，永远是现场直播的最佳场所，有情况的时候，你只需要目不斜视，直线前行。然而当我路过这对男女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那女生一把拉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拽过男生手里的玫瑰花举到我面前，“这束花，一百八买的，现在五折卖给你，买吗？”
　　 我茫然摇摇头，那女生似了然地笑笑，回过头对男生说，“看吧，这就是你所谓的浪漫，半价出售都没人要。在我看来，你送几打玫瑰还不如送一个月盒饭来得实在！”
　　 我看着那男生的脸青青紫紫，终于咬着牙说了句，“秦雅安，践踏别人对你的好感就这么快乐！很好，如你所愿！”
　　 再然后，将玫瑰花塞在还处于茫然无措的我的怀里，转身就走，连步伐都铿铿铿铿，特有节奏感。
　　 那个叫秦雅安的女生转过头来对我笑笑，然后从我怀里抽出一支玫瑰，“花挺香的，送我一支。”
　　 我登时定在原地，这丫头，还真够那啥……无耻的。
　　 那场景，后来被小雅归纳成为一句箴言，“所谓四川儿女，敢爱敢恨，敢于对恶势力说不！”
　　 我不是四川人，所以我不去辨别这句话的真伪，不过我想这个世界上能够把自己的追求者归于恶势力的人，大概也只有小雅一人了。
　　 小雅说，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就最好不要给他任何希望。所谓不忍心或者怎样，全部都不该成为拖泥带水的借口。我不太赞成小雅过分的处理方式，但我赞成她的想法。所以当我后来知道，那个男生其实是顾乔的同寝兼好兄弟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
　　 顾乔当然没有下跪道歉，所以我并没有机会见识小雅和他是怎么再次达成的和平邦交。但是我还是再次遇见他了。
　　 那天我仍然穿着偌大的白大褂，将手缩在袖子里一甩一甩地往前走。我还没留意顾乔已经向我走来，“真有缘啊，曹小沫。”
　　 他其实真的不帅，甚至没有那天向小雅表白的男生帅，但笑起来的时候却有一种不可抵御的亲和力，不经意间就让你手足无措。
　　 他太高了，站在他面前我只像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我看着他，讪讪地把手放下。
　　 他说，“周末去爬山，曹小沫，你也一起来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跟顾乔一起并肩往前走，只是突然之间变得无话可说。
　　 回到宿舍，小雅特兴奋地从四楼蹦到五楼，然后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曹小沫同学，周末有安排么？”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小雅没理会其他，拉着我说，“我诚挚地邀请你周末跟我一起去爬周公山，有帅哥哦！”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其实我本来就应该想到的，顾乔说的是，“你也一起来吧。”以顾乔和小雅的交情必然不可能只邀请我的，我想着我的点头又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够傻的。
　　
　　 3、曾有过的涟漪，是刻骨铭心的措手不及
　　 过了林场之后，周公山上的雪才开始初见端倪，而愈往上愈有一种梦幻的味道。于是一行四人竟然忘了之前要死要活的疲累，疯一样地抢着往山顶冲。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雪，一整片的山，一整片的树，还有一整片的白。站在山上休息的时候，山上有棵枯枝呤峋的树，很多晶莹的冰凌挂在上面，太阳照下来竟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我伸出手去接树上的冰凌，嘴角不自觉就弯了起来。
　　 “咔擦”一声，我回过头，顾乔端着相机对我得意地挥挥手。
　　 小雅戳着顾乔的胳膊，“好你个顾乔，竟然敢偷拍我家沫沫，当心我收你版权费。”
　　 顾乔回过头，又是“咔擦”一声，“秦雅安啊秦雅安，你看看，随便给你照一张都无比狰狞……”
　　 小雅怒不可遏，追着顾乔打闹，我的眼神不经意往旁边扫了扫。
　　 我当然记得这就是之前给小雅送玫瑰花表白的帅哥，原来他叫邱冉。自打小雅和顾乔开始打闹的时候开始，他的脸色就不怎么自然。
　　 我长舒一口气，递给他一块蛋糕。
　　 邱冉笑了笑，“你也觉得我特别傻是不是？”我摇摇头。
　　 其实谁都不傻，只是谁都喜欢装傻。这是一群矛盾体想要和平相处的规则，身处其中，就必须遵守。
　　 下山的时候，兴奋已经全部退却了，除了每人两条看着下山路就不断打颤的腿。不出意外的，顾乔牵着小雅，邱冉牵着我，然后一步步小心地往山下挪。
　　 我看了看邱冉，又看了看前方顾乔和小雅十指相扣的手，冷不防打了个大大地喷嚏。顾乔回过头来，瞪了邱冉一眼，“平时见你挺绅士的，怎么现在让人冻着了。”然后不由分说脱下外套，直接挂在我的肩上。
　　 邱冉的脸色挺不好看，我看着顾乔单薄的线衣，只能拼命解释我不冷，然后把外套递回给顾乔。顾乔挥了挥手，“我们男生的身体哪有那么弱！”然后不管不顾地牵着小雅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的路程安静得出奇，仍然是顾乔牵着小雅，邱冉牵着我。然而我的心情，却有一种出离的温暖，好像肩上挂着的大大的外套有无限温柔的力量。我好像喜欢上顾乔了。
　　 我好像喜欢上顾乔了，但是我却不敢告诉任何人。小雅喜欢顾乔，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事，尽管她总是矢口否认。
　　 下山的时候我摔了一跤，顾乔的衣服上沾了很多泥。所以那天我是穿着顾乔的外套回寝室的。
　　 同寝的姐妹看着我穿着男生外套回来，只顾着起哄也不问我满身泥从何而来。我抿嘴一笑，不做解释。
　　 洗外套的时候，我从顾乔的荷包里找到一支烟和几根头发。
　　 烟打湿了水有些软，我小心地把它放在阳台上晒干，然后收起来和那几根头发一起放在床头的眼镜盒子里。“顾乔，这就当做你送给我的礼物吧！”然后我就特别安慰地傻笑。
　　 以前看言情小说的时候，我总以为，珍藏一颗纽扣或者一支烟的情结是多么可笑，但现在的我竟然有一种结发相依的快乐。尽管我知道这并不能改变我与顾乔之间既已存在的所有关联。
　　 我不太明白，一个人何以对另一个见面次数寥寥可数的人那么在意，但我无法控制。
　　 我觉得自己有点扭曲，竟然可以沉溺于这种虚无的满足感。可我没有任何办法。
　　 你知道的，小雅是青梅，顾乔是竹马，而我只是路人甲乙丙。
　　 不知道是不是天可怜见，体谅我内心深处微不可闻的犯罪感，在之后的一个月里，我没见过顾乔。在这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学校，这样的情况其实很正常，然而我却不可遏制地思绪乱飞。
　　 然而另一方面，我跟邱冉的友情却因为一种莫名的惺惺相惜密切起来。
　　 小雅说，“你跟邱冉那才叫郎才女貌，我嫉妒啊！”
　　 我说，“后悔了？当然，我无所谓的，只要你喜欢，我将邱冉让给你！”
　　 小雅极不雅观地笑了几声，向我伸出她罪恶的魔爪。
　　 你很好，但是我不想要。这么几个字就可以涵括我们之间所有混乱不堪的关系，然而捋不顺的青春就那么横生生地插在我们所有人中间。
　　 我有些难过，为小雅，为邱冉，也为自己。
　　
　　 4、好朋友只是朋友，只能保留一点点温柔
　　 顾乔主动来找我，是我万万没料到的意外。终于有一次可以以正常一点的状态出现在顾乔面前了，我对着镜子把头发衣服整理了三遍才匆匆走下楼。
　　 顾乔站在楼下，斜倚着女生宿舍外的那棵桂花树。
　　 我张了张嘴，没挤出什么历史性的话语，只说，“你怎么来了？”
　　 顾乔没说话，从衣服包里掏出一个小纸袋。我打开一看，竟然是上次爬山时的照片，十九张，每一张都是我的。
　　 他指着最后一张努努嘴，这张我知道，是在山顶上我接冰凌时照的那张。顾乔照相的技术真没话说，就连我都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美好的一面。
　　 我捧着这一叠相片回到寝室，不断回味顾乔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顾乔说，“本来准备一回来就洗出来送给你的，结果忘了。”
　　 顾乔说，“听说明天是你生日，这就就当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顾乔还说，“小沫，这么久不见，你该不是故意躲着我吧？”
　　 他叫我小沫，而不是曹小沫，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其实顾乔对我是特别的。
　　 睡觉之前，我打开台灯把相片从纸袋里取出，一张张细细地查看，然后又装进去，再然后关了手机放在胸口。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抑或又在期待什么。我失眠了，朦朦胧胧半睡半醒地失着眠。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小雅发短信问我，“沫沫，你今天要不要庆祝生日？”
　　 我说，“庆祝我离奔三又近一步么？”
　　 “死丫头，你别跟我贫！顾乔说要是大家都有空，就顺便一起出来聚一聚。”
　　 “恩，所以呢……”
　　 “今天晚上，85°C，不见不散！”
　　 85°C是学校外面公认地最有情调的KTV，虽然喧嚣，但仍然适合告白，适合谈情，适合于进行一切有助于爱情进展的革命活动。但我敢肯定，这不是小雅的主意。
　　 我合上手机，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也不是吞也不是。手机收件箱里顾乔的名字在小雅前面整整齐齐排了一溜，从凌晨十二点到两点。
　　 那天晚上我到的时候，小雅和顾乔已经到了，其余还有七八个比较相熟的朋友，都是互相认识的。我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邱冉怎么还没到？”
　　 小雅坏坏地一笑，“男主角嘛，迟到一点点那也一定有一个情有可原的理由。顾乔，你说是吧？”
　　 周围知会地拉长语调“哦——”了一声，我瞪了瞪小雅，小雅只是挤眉弄眼地看着我。我眼睛向顾乔瞄了瞄，他只笑着，并没有什么反应。
　　 邱冉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起哄，所有人都拍着手叫道，“男主角，男主角，男主角……”我尴尬地看着邱冉，不知所措地左手搓右手。
　　 小雅站起来，喊了一声，“别闹别闹，瞎起什么哄！”等大家安静下来，小雅又说，“咱家沫沫脸皮薄，瞎起什么哄呢！”然后甩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又是一声拉长语调的“哦——”，然后各自该吃还吃，该喝还喝，该唱还唱。我看了看邱冉，他的脸色比我还要难看。不多久，顾乔站起来，“今天是小沫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