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暮色四合，读完张玉秋先生的长篇小说《办公室的故事》最后一节，我从他编织的精美的故事中抬起头来。作者的身影在远处隐约可见，画外音忽然响起——“春秋之笔”。
　　 故事发生在某机关一个普通的办公室里，围绕着几个小人物，110多个理趣横生的故事，连续剧般地上演着关于世态人情和喜怒哀乐；糖葫芦式的结构，由一条主线串联着，既独立成篇，又浑然一体。
　　 俄罗斯人扎米亚京说过这样一句话：“真话，这就是我们今天的文学作品最最缺乏的。作家撒谎成性，习惯于讲话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因此，大多数的文学作品甚至没有完成今天历史所赋予的最基本的任务；看清我们这个奇妙、独一无二的时代，看到它所有的丑恶和美好的方面，记录下这个时代本来的面目。”文学可以风花雪月，但文学仅仅剩下风花雪月之时，那是文学的悲哀。
　　 这部小说则不然，嬉笑怒骂，诙谐幽默；日积月累，厚积薄发，而意象朗阔，包容广大。几个字，几件事，几节片段；几个人，几场酒，几年同事，足以为一个办公室、一个单位，一个机构，甚至于一个时代定论；让人在忍俊不禁中沉思，在感悟中思考。笑中有悲，笑里有泪，莫名地悲从中而来。
　　 这部以室内轻喜剧的形式写就的长篇小说，讲述着新时期公务员群体的工作与生活，叙述着办公室里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以及人事变换，官场沉浮、社会变迁。作者用自己的至宽至善、至理至慧、至清至明、至真至情的笔端，涵盖着对世事万象的理解，注解着耳闻目见的宦海人生。
　　 一
　　 机关办公室里，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事都被汇集在了一起；张玉秋先生假借史书的写法，以戏说的形式，写红男绿女在平淡琐碎而又复杂的职场生活中的小故事。他把镜头对准身处夹缝中的中层干部或底层公务员，写他们步入“官场”的种种不易与身居“官场”的种种尴尬；将自己对社会、对人生的感受很从容地融入别人的故事，从各个侧面展现了新时代公务员的社会观和价值观，同时也将一些社会积弊通过“办公室”这个窗口呈现出来。
　　 这些人物，他们或被强势的“官场文化”无形地裹挟，只好身不由己地随波逐流；或被派定的上司和直接的领导左右一切，在“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勾连中，无论结局好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命运在别人的主宰中起落沉浮。写就了人在“庙堂”的种种无奈，作品写出了人与环境、人与体制的深层矛盾；由基层干部的个人命运与内心焦虑，作品又在揭示令人深省的社会问题时叩问人情、人性。从所谓的“官场”入手，超越了“官场”本身，从“红尘”切入，又超越了“红尘”本身，具有相当的文学意义和更为深广的社会意义。
　　 小说里，作者不说褒贬，褒贬自存，不事论说，却自有公论。没有华美的辞藻，更多选用平实的话语，而且他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故事的构思和情节发展上，制造悬疑充实自己的文章。他用细腻的眼光观察人生，用故事的形式，塑造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形象。有正直稳重、才华横溢、关爱下级却嗜酒如命的科长，有成熟天真、社会经验丰富却又不失率真的“我”，有成天梦想“升官”，牢骚满腹却又充满正义感的小林，有热心善良且有着侠义心肠的小水，也有美丽善良且天真有趣的白洁……
　　 二
　　 这部小说中，最能体现“春秋笔法”中的“微而显”，即用一个个微小的事实来表达作者想表达的意思。“笔则笔，削则削”，行事中虽然不直接阐述对人物和事件的看法，但是却通过细节描写、词汇的选取和材料的筛选，委婉、微妙地表达主观看法，真可谓是：暗含褒贬，微言大义。
　　 《科长醉酒》中的张科，《破产风波》中的豹子头，《签单》中的李局长，《举报信》中的小林，《死因不明》中的老刑，《人才》中的老于；《垂钓》中的尴尬，《主角与配角的》中的无奈，《深入基层》中的乡长的笑声，《我什么也没有说过》中的小林的无助……
　　 他笔下的每一个“人”都生活在烦恼中，即便是那些志得意满者，也不例外。奥斯卡·王尔德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悲剧，一种是得不到你想得到的东西，另一种是能得到它。后一种才是真正的悲剧。”这段话用在书中人物李局长和“红版图”之流身上恰好合适。他们得不到梦寐以求的权力和金钱，即欲望不能满足固然不是喜事，得到了，满足了，却使自身沦为权、钱的牺牲品却更加可悲。
　　 官场是没有硝烟的战争。在《醉话》《谣言》《副职》中作者塑造的的人物——“红版图”。这是典型的一个官场中人物形象，权与欲的交叠，利和益的联系，从他身上，深层揭示了领导班子之间的钩心斗角以及权欲之间的肮脏交易，展现出了一段段真实的现代版“官场现形”；一个被各种诱惑染了颜色，扭了人格，甚至麻木不仁还沾沾自喜的人物，就跃然纸上，呼之欲出。这也是小说最精彩，最核心的部分，耐人寻味，使我们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个问题：这些人物的弱点是什么？续而又会想到，人性的弱点又是什么？作者写这部小说的宗旨又是什么？作者所选用的材料，有金钱、美色、食欲、物欲、亲情……所有这些都来源于生活，是对生活的仔细观察和总结，也侧面地反映了社会面临的种种问题。
　　 同时，作者借助于“我”这个人物，写出了知识分子在当今经济大潮中心灵挣扎的苦痛，提出了当今政治体制存在的弊端。他不是站在一种谴责的立场上去写，而是用一种理性的思维去理解知识分子最终走上这条道路的迫不得已。《数字的学问》里，“我”的清醒认识，良知尚存的做法最终却以无奈、无助、无力回天结局就是恰好的例证。尤其在《理解》，《水门事件》等片段中，笔者以为是表现欲望时代人性迷失的最为深刻的几篇。
　　 从叙述角度来说，他的小说平淡、平常、平静。没有宏大的叙事，也不把故事讲得风生水起；没有大起大伏的情节叠变，也没有大开大合的命运转折。显然，作家看重的不是吸引人眼球的欣赏效应，而是另外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这就是对人、人性以及人的处境、命运的关注及表现。
　　 因此，《办公室的故事》使读者喜欢的原因不仅在于一个个精彩的故事情节，而且在于他所反映的社会现实。正如编辑推荐本书时所说：“哲学强调人的社会性。现实生活中，一个人的社会化，恰是个人与社会不断磨合的过程。在现实与理想、妥协与坚守的撕扯中，有无奈，有让步，亦有内心的底线”。
　　 三
　　 文字的魅力靠语言。海因·雷曼麦说：“用幽默的方式说出严肃的真理比直截了当地提出更容易让人接受”。《办公室的故事》幽默搞笑、机智诙谐、辛辣冷峻、寓庄于谐，使人读后啼笑皆非，不仅仅了解了丰富多彩的世俗生活画卷，进而会引起对现实某些现象的思索。
　　 这样的特点，小说一开篇就体现得非常充分。“办公室新来了一位漂亮的女大学生，犹如一颗石子投入湖心，白洁的到来打破了办公室的平静，一潭春水荡起了层层涟漪一一小林和小水两个青年想方设法展开追求，“我”内心不平也只能装作无动于衷，只有科长稳如泰山，坐观其变……
　　 随着几个人物的渐渐出场，故事也就缓缓展开了。一个个故事篇幅不长，但情真意切，朴素自然，不事浮华，韵味悠长，娓娓道来，如叙家常；作者细腻独到的笔法，使人物的形象褒贬自存，给正义、责任、善良、爱情这些老掉牙的字眼以全新的解释。其别出心裁的形式、幽默诙谐的语言，让人在笑声中深思，在笑声里感悟。
　　 清代袁枚在《随园诗话》卷七中论说：嬉笑怒骂皆文章，行藏去留尽话题。《民主评议》《快乐的植树节》《献爱心活动》《一岁一枯荣》，个个故事中，作者都是通过影射，讽喻、双关等手法，在善意的微笑中，揭露生活中的乖讹和不通情理之处；以奇特的形式取得了奇妙的效果，做到了诙谐而不失之无聊，轻松而不失之肤浅，在滑稽可笑之中意犹未尽，言尽而意无穷。
　　 这些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艺术形象，作者没有长篇的叙述，而是对生活的素材作了提炼，选取典型的现象，作了恰当的安排，使小说详略得当，有条不紊，既没有冗长的累赘，又没有空而干瘪之感，真是恰到好处！如《提高效率的会议》里，作者反话正说，夸张渲染，艺术而又真实地揭示了效率会议的流弊，对会议的无效率进行了讽刺揶揄。《击鼓传花》中，其独特的视角，轻松、欢快的语言，幽默、犀利的笔触，让人在笑声中顿生无奈。
　　 幽默的文化要有自嘲的精神，要有豁达开朗的襟怀，也要别出心裁的视野。王小波曾说，思维有思维的乐趣，有些人终生以追求思维为乐趣，还有些人懒于思维，不喜欢追求深沉的东西。一部长篇小说，那些深刻的思想，独到的见解，那些意外的结局，让读者很难揣测结局到底是什么，并且故事情节像连环局一样一环紧扣一环，不断调足读者胃口。恰好印证了“春秋笔法”中的“婉而成章。曲从义训，以示大顺”。
　　 四
　　 纵观张玉秋先生的《办公室的故事》，覆盖面广，涵盖量大，世态百象，官场风云，从不同的侧面反映了当代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展现了当代社会生活的多维层面，具有较高的哲学批判意义。
　　 作者以他深邃的思想，强烈的责任感，将现实生活的矛盾毫不留情地揭示出来，表现了一个作家深刻的悲悯情怀与人文关怀，体现出作家对人的生存状态的高度重视，对人的价值的集中关注，尤其体现在对社会底层命运的关注以及对他们生存欲望的深刻理解和同情；通过对日常生活中许多丑恶人性的重新发现与价值批判，同时表现了他对生命中温暖人性的渴望和期盼。
　　 张玉秋先生的《办公室的故事》，集生活于一体，巧妙地创设了艺术形象，语言独具特色，无处不闪烁着幽默、智慧的火花，给我们展示了一个丰厚独特的新天地，让人欣赏，令人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