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城《连载三）

望着玻璃，感觉到她眼里依旧有一种让我随时都能潮湿的东西。只是，她的眼神似乎有一种深邃得让人摸不着底的东西，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陌生。
“走，给你洗尘去。”我拉着玻璃的手，再次涌入人群，那是一种踏实的感觉。来到宿舍附近一家大拍挡，我们勾肩搭背地走进去，从小就这样。
“丫头片子，这几年过得还好吧！”玻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随即从兜里抽出烟盒，点燃一支，甩在桌上，想想，快4年了，我在她嘴里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一切都还好啦，没什么大起大落。”我大大咧咧地说着，饭馆服务员将菜单扔到桌上，我推给玻璃，“你丫随便点，别跟我客气，今天我豁出去了。”说完我悄悄地摸了摸口袋中零碎得可怜的钞票。
玻璃漫不经心地翻着菜单，“哪有你这样请客的，菜没上，就先诉苦啦！”她随便点了两三个菜，要了一瓶啤酒，她冲我翻翻白眼，我明白，她是在帮我省。
“没谈恋爱？”玻璃突如其来的一句与嘴里的烟雾同时喷出。
“像我长得这么安全，恋爱这个玩意对我来说太遥远了，唉，不说也罢。”我朝服务员挥挥手，示意她快点上菜，我肚子早空了，“你丫别光说我，说说你，说说看，就想听你的传奇。”在我眼里，玻璃的人生一直是传奇而神秘的。
玻璃灭了烟蒂又点燃一支，一口酒，一鼻烟的循环，那种淡然的神情足以漠视周围的活跃。玻璃12岁就会抽这个，看着她被烟雾熏染得发黄的手指，我好心疼，“少抽点不行啊。” 我侧了侧身子，服务员将肥锅肉端了上来。
“习惯了，没想过要戒，坏东西有它的好处。”玻璃说着将一块肥肉塞进我碗里，“看你瘦得跟猴似的，多吃点会死啊。”我将一大块肥肉又塞进她碗中，“我不吃肥肉，想让我变成猪啊，时下流行瘦猴身材嘛，嘻嘻。”又一勺豆腐飞进我碗里，“吃这个胖不死丫。”
“我爸妈还好吧？”我放下筷子，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用心心相印的纸巾擦着嘴。
“放心，二老身体都结实着呢。”玻璃将剩下的青菜全数倒进碗里。
“袁伯还好吧？”袁伯，玻璃的爸爸。玻璃本名叫袁淑贞，她从小就让我们叫她玻璃，她自个取的，儿时叫习惯了，现在长大了也改不了。一大口青菜就那样愣在玻璃嘴里，约半秒钟的停顿，她使劲吞下去，顿时脸色苍白无力，或许是哽得，又或许……“好。”她回答得很简单，语气出奇地平淡，我知道，玻璃打小就跟袁叔的关系紧巴巴的，“这次过来打算做什么？”我递给她一张纸巾。
他停了停，“昔日的哥们在这边混得蛮好的，打算跟他合作一笔大生意。”玻璃将头望向窗外，骄阳映射在饭馆玻璃窗上，耀眼的光芒有些刺眼，高空下仍旧一片蔚蓝。
“什么大生意？”我一想到玻璃口中的哥们，心里抖然升起一股寒意。从小跟着玻璃打混，她认识的朋友不是偷了人家豆腐就是跟谁结了叶子，大多数都是社会上混的那种。我开始有些担心起来，“说说，瞧你那神神秘秘的样儿，发了财我又不会要你分我一半。”我故意这样说。
“切，有我玻璃的就有你丫头片子的，吃好了，我们走吧。”玻璃将牙签从牙缝里挤出，吐在地上，抓起桌上的烟盒揣进兜里，好像是路易十九牌。
结账的时候，玻璃抢着付钱，我火了，再怎么着，这第一次也不能让给你丫做庄啊！“你丫一边呆着去。”我推开她，走到柜台，从口袋里掏出大把大把的零钱。
从餐厅出来，盛夏的太阳火辣的在我们身上扫射，像一个吸血鬼，又似乎要榨干人间的一切。
我一直想着玻璃的话，她口中所谓的大生意，到底是什么？我怎么问她也不说。提及她爸爸，我从她不以为然得冷漠的眼神中，隐约感觉出他们父女关系正在恶化。
“对了，这些年跟古二斯联系过吗？”玻璃突出其来的话打断我的神经中枢，她总这样，没事给你冒出一桩大的。
“哦，没，没有，一直没有他的消息。”的确，自从古二斯离开学校后，我们就一直没再联系过。“不知道他过得好吗？”想到儿时的情景，我不仅心中黯然。
“听说他也在北京，要是有缘碰上了，我们仨一起出来聚聚。”玻璃满脸兴奋。
“嗯。”我简单的说了一个字。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高三那年，古二斯把对我的爱摊牌后，我心里就堵得慌，虽然几年过去了，已渐淡忘，现在，经玻璃这么一说，一想到同在一个城市难免会有相见的可能，心里就涌上一股无奈。
“你丫想啥呢？”玻璃打断我的沉思。
我一把挽上她的手，想想以前，我也总是这样霸占着她的手弯，活像她最亲最疼的小妹妹，“能想啥，正在考虑这今晚带你出去好好看看北京的夜。”冲她傻瓜级别的笑笑，鬼知道那面具下藏着什么心事。
玻璃说她要去那个哥们那一趟。我说，你人生地不熟的，我陪你去。她说，不用了，让我等她电话，今晚出去尽兴地玩玩。和玻璃分开后，我边走边想，觉得玻璃变了，是成熟了还是长大了，妈的，这不都一个意思嘛，我暗骂自己。可是，玻璃我很了解，她真的跟玻璃一样透明，说话从来都不会支支吾吾的，可是……唉，说真的，究竟是哪里变了我也说不上来。
回想考上大学那年，玻璃在村口抱着我说，“丫头片子，不知道为啥，只有看见你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样。”那一刻，玻璃哭了，我记得她母亲从死到下葬，她都没有流过一滴泪，那一刻，我也只想哭，现在，我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可能眼泪都被太阳榨取干了。
后来古二斯说，当晚玻璃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了一整夜，而他，坐在玻璃窗外的石凳子上，吹了一夜的风，沙子到处乱窜。从小我们仨的感情就铁得严实，当时我眼里那种潮湿，诉不尽的心伤，只有心如故。
其实，每个人都有着脆弱的一面，有的人选择宣泄，有的人选择沉默。
回到宿舍已经是下午2点多，梅戏还在把玩着电脑，CBS、QQ开了一大堆。“唉！美女就是‘忙’啊。”我暗自感叹，“没跟你那个柴枫出去溜哒溜哒？”
“玩了一上午，他下午有事，我就回来了。怎么没带你朋友回来？男的女的？”梅戏嘴里嗑着大好大瓜子，眼睛死死盯住电脑屏幕，头也不回地问我。自从电脑回来后，梅戏倒也很少出去，整天泡在网络上，都快成专家了。
“女的。是男的也不准你打他主意。”我白了梅戏一眼，将手提包甩在床上，她不怀好意的笑着，继续在键盘上挥舞着她纤细的十指，铺洒着她的鱼网。
“切，你那些穷酸菜朋友，我可没兴趣。呵呵，我现在正网恋呢，你要不要看他的照片，很帅哦。”梅戏像喝了兴奋剂似的。
“你都知道，帅哥从来跟我都是不着边际的。我还是省省吧！”看她轻松自在地说着，我将自己扔在床上。“等等，你不是有柴风了吗？还网恋？小心使得万年船啊！”我似有意无意地说着。
“切，男朋友还在乎多啊！再说了，网恋，爱情的第四类，精神娱乐嘛！”听她这样说，我心想，“第三者玩累了，又搞个什么新四类，这女人，真让人头疼。”不想再跟她扯这些无聊的事，躺在床上，回想着儿时的点点滴滴。
玻璃比我大4岁，单亲家庭，爸爸是当地警局一名干警，孤傲的她小学没念完就辍学了，（并不是家里不给念，她自己不想念）气得她爸大病一场，从此也不怎么管她，我和她从小玩到大，她胆大心细，什么都帮着、护着我，我们是那种铁得不能再铁的姐妹，直到四年前我考上这所大学，彼此才不得已分开。
“玻璃，快，快，快跑啊，别管我，快…快跑…不，不是我……”我大叫着猛然醒来。
“黄花菜，看你全身大汗淋漓的，做恶梦了吧。”梅戏起身关掉电脑，给我端来一杯温水。“好可怕哦！”猛灌一口水，我呆呆的坐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怪了，我怎么会突然间做这样的梦？
“醒了就好，毕竟只是个梦。”梅戏安慰我说。其实，她对我蛮好的，或许，这就是一个人的双重性格。
“那些让风吹乱的头发/那些曾经飞舞的衣衫……”手机显示是玻璃打来的，“丫头片子，快出来，我在城西凯旋路梦幻酒吧等你，你丫机灵点，别迷路了。”
“MY　GOD，又是那种颓废地方，喂……”真是的，还没说完，就挂我电话，欠揍啊！我挂掉电话，看看钟，已经是傍晚6点过了，随即叫上梅戏一起去了。
其实玩的地方很多，我不明白她（他）们为何一般都选择酒吧。唉，适者生存，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一进酒吧，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暗了。玻璃见我进来，走过来一把围住我的脖子说：“丫头片子，想死你了。”搞得大家还以为我俩同性恋。玻璃将我拉到沙发上坐下，“今天给你一个惊喜。”看着满桌的美食，“嘻，又可以饱餐一顿了。”我心里润滋滋的。
“丫头，我一条船上……哦，不，我最好的哥们，烟灰。”玻璃指着菜落里一个满脸不含一丝表情的男人对我说。他站起来礼节性的笑笑，又坐回去。“切，还以为不会笑呢。我的名字就够个性了，没想他的名还具代表性。”
“烟灰，给你隆重介绍，这就是我最最最……最好的姐妹，丫头片子。”玻璃一口气用了几个“最”，搞得我简直就一重量级。我白了玻璃一眼，“叫我菜花好了。”
“至于他嘛，我看就用不着我来介绍吧。”这时，从烟灰身后走出一个西装领带笔直的男人。
“古二斯？”
“野丫头？”
“原来你们认识？”烟灰脸上泛起惊讶的表情。估计玻璃事先没跟他提过，“这玻璃，说话做事总是这样神神秘秘。”
“我仨打娘胎出来就泥在一块，化成灰他妈也认识。”玻璃右一句娘，左一句妈的将手环上烟灰的肩，将我们直往座位上推，“别光顾着说话啊，走、走，走，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