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外史》之《争斗记》（十九）

　　第五章投靠炮联

　　自从姚文元评历史剧《海瑞罢官》在上海《文汇报》上发出以后，毛泽东作了批示。他说嘉靖皇帝罢了海瑞的官，他也罢了彭德怀的官。接着，一场保护毛主席文艺路线，批判资产阶级文艺路线和资产阶级黑线专政的斗争在文艺界、教育界展开，随后波及整个社会。
　　造反有理，革命无罪。得到某些实惠的人更是义无反顾地参与到战斗队、兵团等革命团体中来。
　　硬骨头战斗队成立不久，楠溪两岸的战斗队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什么巴黎啦，“五一”兵团啦，井冈山啦，八一啦，等等，等等。毛主席说要文斗不要武斗，“五一”兵团的知识分子最多，最作兴辩论。辩论精神是大家都争着说自己是造反派，是捍卫最高统帅毛主席和他最亲密的战友林彪副统帅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攻击对方是保皇派、黑帮、刘邓路线。
　　红卫兵造反告一段落，并逐渐形成两大阵营，正式组织两派。永嘉成立了“炮轰资产阶级司令部永嘉联络站”，简称“炮联”；与之唱对台戏的是“反对‘二月逆流’永嘉联络站”，简称“反逆联”。名义上都是捍卫毛泽东思想革命路线，誓死保护毛主席。从此，各战斗队分成两大阵营，分别归属炮联与反逆联两条线。从人员组成上看，炮联以机关干部、农民居多，反逆联则以文教战线的人居多。炮联以乌牛、岩头、永临等地为主要根据地，反逆联则以罗浮（劳武）、上塘等地为主要根据地。双方把根据地的粮仓吃空了，还与龙泉、青田、乐清等县联合起来，粮票、钞票（包括单分硬币）源源不断地被输送到永嘉来。
　　一开始，由于干部组织大多为炮联，一般的群众组织为反逆联，而硬骨头战斗队的宗旨就是跟当权派斗，目标是使自己不再受当权的欺压，硬骨头战斗队就参加以苏彬、敬朝克、戴叔同领导的反逆联。可是反逆联也同时吸收了硬骨头战斗队的死对头“五一”兵团，吸收了芙蓉村的建华、申夫、皮鞋昆、庆枢等一批人。为此继鹰不满，手下的人也不愿意。革命为了什么？革命就为了反对被压迫，与压迫自己的人一起干革命将来吃亏的还是咱们硬骨头战斗队这批矮人。继鹰对反逆联的头头们说，你们把“五一”兵团也吸收到革命队伍里，这是水火不相容的，将来必然羊咬死狗，狗咬死羊。但反逆联并不理会继鹰，革命伊始，要搞统一战线，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于是，继鹰去找炮联里的瞎鼻少岚和陈继敦商量，讲明自己的革命立场、政治观点，炮联表示赞同和欢迎。继鹰提议改入炮联，但有个别硬骨头战斗队队员深有顾虑，既然已入了反逆联，就不能改入炮联，一女不嫁二夫，否则的话，岂不是“叛变”了吗？历来当叛徒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革命不需要叛徒，干革命最忌恨的是叛徒。
　　说到叛徒的分上，大家谈了一会儿刘邓路线，谈一会儿三家村、四家店，谈中央六十一个干部被打成叛徒的事，有些人为了保存实力也不假叛变过吗？最后还是回到谈论的焦点——到底入炮联还是反逆联的问题上。持炮联观点的一部分人则认为良禽择木而栖，哪一方好咱们就往哪一方去。继鹰心里倾向炮联，但为了不伤和气，广泛听取下级队员的意见后，作了总结性的发言：“这炮联也好，反逆联也好，啊，关键一点，关键一点，啊，应该是咱们不吃亏。咱们要有争取权力的地方，有讲话的地方，啊。至于入炮联好，还是入反逆联好，现在大家意见不统一。如果少数服从多数，行是行得通的，只怕有些人心存芥蒂，老是有意见，最后还是弄得不欢而散……”
　　继鹰还想拐弯把话说到正题上去，时川打断了他的话：“我看这样行不行……我看这样行不行，”时川做了一个双手上抛的动作，“大家到陈五侯王殿里抛珓杯，由陈五侯王决定咱们将来的命运。如果大家都没意见，顺便，咱们硬骨头战斗队全体队员吃一次香灰酒，发誓同生死。”
　　这个提议马上受到大家一致的赞同。
　　大家涌到陈五侯王殿里抛珓杯，由继鹰手拿珓杯拜了几拜，与陈五侯王拉了家常，讲了客气话，感激的话，赞美的话，最后说，如果叫我们去反逆联，珓杯落地得圣爻；如果叫我们去炮联，珓杯落地得阴爻。珓杯抛了起来，落到地上，得了圣爻。时川马上表示反对，不算不算。为什么不算？这不公平，干吗入反逆联定圣爻，入炮联定阴爻呢？反逆联就好吗？这本身就是先入为主的问题。倾向炮联的人要求重抛珓杯，继鹰也认为重抛珓杯有一定的道理，倾向入反逆联的人似乎并不是强烈倾向，就说重抛就重抛。重抛之前大家不要匆忙草率，做个明确规定，阳爻，战斗队拉去入炮联，阴爻，战斗队拉去入反逆联。再次抛珓杯，珓杯落地，两爿都是俯着的，阳爻，队伍入炮联，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原先坚持入反逆联的人私下里也认为，入炮联是个不错的选择。
　　继鹰一班人要从反逆联的阵营杀出去，人马拉到江北罗浮永嘉县电瓷二厂。反逆联的人知道继鹰反了，还把人马拉到炮联的阵营，认为影响极坏，表示决不放过。电瓷二厂单扇铁门出入，易守。继鹰白天观察了地形，发现大厕所里的粪被农民挑光了，干了，是个很隐蔽的出口，心就安下来固守厂部大院内。晚上，外面的反逆联的人马越聚越多，他们边捣门边高呼：“反革命分子陈继鹰滚出来。打倒陈继鹰，炸死陈继鹰。”
　　硬骨头们喊：“有本事的滚过来呀。不要命的爬过来呀。不是肉身做的钻进来呀。”
　　凌晨，听大门上捣门的声音紧了，继鹰便钻进茅坑洞，沿着担粪的洞口往外爬。人矮粪坑口高，陈继鹰第一个爬，硬是缠绕着坑沿挽上来，才勉强爬了出来。大家脱险以后，直接逃往县城上塘。
　　反逆联驻扎在永嘉县城关上塘供销社一带，总部设在百货公司内，中间上塘街工交局一带却是炮联控制区。继鹰等人逃到供销社，正好碰着反逆联的胡彬生和苏彬。他们以为继鹰这班人还是反逆联的人，赶紧拉住继鹰说：“你找死呀，前边就是炮联的地盘，这段路最难走，要小心哪。”
　　继鹰很镇定，“我晓得的，我晓得的。”
　　一班人沿街路边过去，苏彬和胡彬生用手势示意往屋缝里躲避，继鹰们却顾自朝反方向踅进工交局。这下他们反逆联的人都看懵了，“这些人怎么了？要找死是不是？”
　　到了炮联总部，继鹰口述，讲述自己矮人们受欺压的种种遭遇，表明自己的革命立场观点，由陈康瑾记录，写了二十四张草稿纸。陈康瑾念了一遍，跟继鹰校对过，讲的与记的全部对牢，重新整理成二十三张稿纸，拿到县广播站里广播。播音员拿这个稿件竟讲了将近一个小时。


　　
　　
　　第四十五卷大辩论
　　

　　第一章海报

　　以巴黎兵团等组成的炮联人和以“五一”兵团等组成的反逆联人三天两头在岩头、枫林、岩坦等地辩论。“五一”兵团的人善辩，但见芙蓉的硬骨头战斗队陈继鹰上台，心里就发毛，因此，炮联其它战斗队一碰上“五一”兵团就一定要把继鹰叫来压阵。继鹰渐渐有了革命干部的派头。
　　硬骨头战斗队陈继鹰、阿佝儿、排骨继绲、虾皮青等四人被陈继敦取了诨号叫“四大才子”。硬骨头战斗队里压根儿就找不出一个像唐伯虎的人物，最后把这诨号给了最丑的阿佝儿，继鹰的诨号是祝枝山。四大才子中其他三个诨号很快都没人叫，只晓得有那么一回事，惟独这“矮人继鹰祝枝山”的诨号却越叫越响。每次继鹰到场，陈继敦拍拍他的肩膀说：“祝枝山，你来了。”两人都会心一笑。
　　芙蓉的申夫、皮鞋昆等人，挂靠上塘永嘉一中“五一”兵团的，老是辩不过继鹰，便班来上塘“五一”兵团、永卫东战斗队、驱魔战斗队，要与继鹰斗争，以解久积心头的闷气。
　　硬骨头战斗队的反对派联合贴出海报：今天晚上专找陈继鹰大辩论。地点芙蓉小学。
　　继鹰正在枫林与巴黎兵团各路战斗队作战略部署，哮哥赶来说：“继鹰，没解救了，今晚他们联合起来专找你辩论呐。”
　　继鹰听后若无其事地说：“当年坐在井冈唇上的时候看相先生就讲我的头发发型旋得相当好，都朝右前方的。这就是不论谁跟自己斗都奉陪到底的相理。”
　　玉菊担心丈夫会挺不过今晚，继鹰刚回到芙蓉家里她就告诫说：“你自己这班人有许多都缩头不干了，今晚搞不好你会遭他们打的。”
　　“你少替我担心就是了。”
　　玉菊与他算明细账：“你那三十多个‘硬骨头’中，缩头蹲着不敢动的不算，现在还有几个能够站得出来的？”
　　继鹰说：“不用怕，我只需你玉菊当保镖就行。”
　　妻子与老母亲异口同声说：“一个老媵客怎能当保镖？”
　　“你的绰号不是一丈青扈三娘吗？英雄气概哪儿去了？你只需烧几开水瓶的开水，煮一篮子鸡卵，在台后侍候着，我的手向后伸过来你就给我递开水、鸡卵，我声音保养好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