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吃过晚饭后，吴有福和老伴便早早的爬上了炕，还没合上眼，就听得儿子与儿媳又吵上了。
　　 ……
　　 “行了行了，刚回来就嘟嘟囔，嘟嘟囔，我愿意啊？要不是追得紧，这些也拿不回来。”
　　 “嫌我嘟囔是吧？你就别让我嘟囔啊？瞅瞅人家过得啥日子，咱过的啥日子，啊？眼瞅着就过年了，家里啥地方都得用钱，不说别的，你爹你娘啥活干不了，还轮着流的生病，过了年儿子开学也得交学费，你就带回来这么点，换你，你能不心急吗？”
　　 “别说了，烦死了，包工头跑了，我能有啥法？”儿子说完摔门而去。
　　 “倒霉的事咋都让咱赶上了！”儿媳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开了。
　　
　　 吴有福和老伴谁也没出来，只是蜷缩在被窝里不停的长吁短叹。
　　 “哎，老头子，听说东头的顺他爹这事已处理了。”
　　 “睡你的觉吧，还有心思管这闲事。”
　　 “唉，我是寻思这一把老骨头了，咋还值这么多钱？”
　　 “噢，赔了多少？”
　　 “都嚷嚷着有十多万呢。”
　　 “这么多？不会吧？”
　　 “听说是公家的车撞的。”
　　 “怪不得，这老家伙临死还给他儿子赚了这么多，做梦也想不到吧？”
　　 “唉，这倒是个好死法，十多万，一辈子也没见过啊，干脆瞅个机会我也往路上一躺算了，呵呵。”
　　 “瞎说啥呢？没见过钱啊？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快过年了，别说这些不吉利的，睡觉睡觉。”
　　 吴有福把老伴数落了一番，自己却翻来覆去如烙饼似的折腾开了，他觉得老伴的话似乎可以考虑考虑。
　　
　　 从这晚起，吴有福便跟中邪一样，有事没事就往村东的公路上晃悠，瞅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几次牙一咬，心一横，最终却又都抑郁而归。因为他不知道啥样的车是公家的，这事又不好开口问，唉，这个钱也不好赚啊。
　　 眨眼小年到了，吴有福的计划还是没能实现，时间一长不免心里就淡了，便自己开导自己，等凑合着过了年再说吧。
　　 这天晚上飘起了雪花，瑞雪兆丰年啊。吴有福和老伴仍就早早的爬了炕，饶有兴致的谈论着这场雪对来年庄稼的影响。
　　 然而儿子儿媳好像对这场今冬罕见的大雪不感兴趣，争吵的声音又噼噼啪啪的传了过来。
　　 “我不管你偷也好抢也好，年前咋样也要把儿子的学费准备下。”
　　 “我不是正在想办法吗？你别逼我了行吗？”
　　 “不逼你逼谁去？过了年你一走又是老远，这个家里里外外还不是难为我。”
　　 “别吵了，这个学我不上了，”，孙子终于忍不住了，“过了年我也跟着爸爸打工去。”
　　
　　 孙子的话深深刺痛了吴有福的心，被窝还没热乎过来他又开始悉悉索索的穿衣服。
　　 “干啥去老头子？”
　　 “去他大叔家。”
　　 “啥事啊这么急？”
　　 “也只有再厚着脸求其他去了，再这么吵下去，这个年甭想肃静了。”
　　 “天又黑，又下雪，明早再去吧。”
　　 “白天人多眼多的。”
　　 “带个手电。”
　　 “不用了。”，说着吴有福便悄悄的拉开房门，出了院子。
　　
　　 大叔是吴有福的本家兄弟，住在村东的新村。新村里都是过得有滋有味的人家，搬进新村是旧村里所有人的目标。去新村要穿过村东的这条公路，虽然雪下的时间还不长，但路上也已是白茫茫一片，浓密的雪花伴着冷风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吴有福揣着手，缩脖低头冒着风雪往前赶，大概心里想着太多，以至于过公路时也没有把头抬起来。只听得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但人还是被重重的撞飞了出去。
　　 吴有福四肢扑地，凭着仅存的一丝知觉暗想：“不想死了，却偏偏就遇上了，呵呵，这下不用借钱去了，小两口也不会吵个没完了。”
　　 他努力的抬头想看看撞他的是辆啥车，可咋也动不了，迷迷糊糊中发觉司机下了车，哆里哆嗦的摸了他一下，而后就慌里慌张的又钻进车里飞奔而去。
　　 “哎，你咋跑了？不管你是啥车也不能就这样拍拍屁股就走人啊！”他想喊想追，无奈嘴巴和腿脚咋样也不听他使唤。
　　 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紧，吴有福拼出最后一口气，冲着车逃窜的方向又狠又恨的挤出俩字：“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