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涉教坛
　　 夜幕降临，喧嚣了一天的村子终于安静下来。就连好动的鸡狗猪牛们，也被主人喂饱，归窝的归窝，入栏的入栏，不再捣蛋。卖力地与土地打了一整天交道的乡亲，似乎也疲惫不堪了，他们在安逸地享受那顿丰盛的晚餐，或在饭后享受着沐浴的惬意。只有那些小煤油灯的亮光，不太安分，硬要从各家各户的门窗探出头来，一闪一闪，调皮地眨着黄黄的眼睛。
　　 孙宇无心欣赏这司空见惯的家乡夜景，他想的是早日出人头地。
　　 吃过饭洗了澡，他又回到自己那间窄小的房间，点燃那盏小煤油灯，关了窗户闭上门，铺开稿纸，拧开钢笔，准备写他已构思好的文章。
　　 “得、得、得”几下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谁？”孙宇有点不耐烦地打开门。
　　 “哦，是校长呀！快请进。”在孙宇的惊愕中，脸带笑容的村小学老校长走了来。
　　 “又在写文章呀？不打搅你吧？”“没啥，闲得无聊，在胡乱涂抹消磨时间！”孙宇谦逊地答。
　　 “孙宇呀，你这么勤奋，前途无量啊！我就不耽误了，长话短说。是这么回事，学校缺一位老师，想请你去。不知是否愿意干？”老校长说。
　　 “这个……”孙宇一时语塞了。他的理想并不是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特别是乡村这种身份地位比农民强不了多少的小学老师，而是要做像李白、杜甫和鲁迅……那样流芳百世名垂千古的伟大诗人、作家。正因为这样，高中毕业参加高考名落孙山后，他不像其他同学那样继续复读、死拼烂搏。而是心甘情愿地回村里，一边修理地球，一边做起这美梦来了。
　　 这时候。孙宇村里刚实行了土地承包责任制，生产队解散了，各家种自己那份责任田，只要按规定缴纳皇粮国税就行。至于谁家种的田地好差，没人理。他家人手足，他出工只是应付，干活吊儿郎当。家人也不愿多说。反正有他不多、无他不少，一个文弱书生，慢慢锻炼吧！不过，回到家里，孙宇就像变了个人。不管是拿起书本，还是在昏黄的小煤油灯光下写文章，都是那么认真专注，一坐就是一整天，或是一个通宵，废寝忘食的。因此，屡遭家人的埋怨，特别是母亲，经常数说他是败家仔，通宵达旦点灯白费油。“又不读书了，日夜地看呀、写呀……为了甚？”孙宇不解释，其实也无法解释清楚。他只在心里默念古人一句名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忍吧！“古之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肌肤……”一两句怨言算得什么？有朝一举成名，不就扬眉吐气了。
　　 那年月，想当作家的人可真不少！就像今天迷恋网络游戏的年轻人一样，明知是虚无飘渺的事情，偏偏不自量力，执着地去追求。这也许是以政府的文化部门的倡导和鼓励有关吧！神州大地，每天出版的报纸、杂志，好像秋天的落叶，遍地都是。什么稿约、征文呀！那些写作刊授学校、文学讲习班啦……多如牛毛。有知识的青年狂热了，当然孙宇也不例外。他不分昼夜地看书、写文章，一封接一封地投稿，一年后，虽然还是没多大起色，投出的稿信还像那碰墙的皮球，反弹回来。但他有一篇小说稿，却被珠城县文化馆骗印的《明珠》文艺杂志的编辑辛章慧眼识珠相中，经过大刀阔斧的删改、润色，得于刊发出来了。孙宇激动兴奋：心血总算没白费。虽然是一篇千多字的短文在县级刊物上发表，但他因被列为重点培养的作者，获邀参加县文化馆举办的文学创作讲习班。这样，他像做梦似的，住进珠城县城唯一的高级宾馆，享受一日三餐的高档次的免费伙食和旅差费的补助，有幸听了名家教导。自此，脑瓜也似开窍了许多，写起文章来也顺手了。
　　 ……
　　 现在，老校长要他去当老师，这并不是他的愿望啊！不过，他思忖了一下，还是应承了。有了一份工作（虽然属临时性的），有了自己的经济收入，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买书订报刊。最主要的是有了一个较安静的环境。以后就再也不用看家里人的脸色，听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了。
　　 ……
　　 孙宇又回到了读小学的母校，不过，这次他是以老师的身份走进教室、迈上讲台的。校长作了简单的介绍后，转身离开了教室。把三十几个10岁左右的男女小孩子，通通交给他了。他上的是三年极语文兼做班主任。现在，他独自面对是这些衣着五颜六色、神态千奇百怪的孩子。看，一双双星星似闪烁的眼睛，一张张开开合合的嘴巴，小喜鹊似的“吱吱喳喳”，没完没了。整个教室简直就是一个煮开了水的锅，沸腾起来了。
　　 孙宇犯难了。
　　 本来，为了维护老师的威严，他可以像其他老师一样，怒目圆睁、用力将教鞭一拍讲台，大声吆喝：“请安静！”这样就算遇到最调皮捣蛋的学生，暂时也不敢造次了。
　　 不过孙宇不想这么干，第一次与学生们见面，他想给小朋友留个好印象。动作、语言尽量做到温和、亲切些，不是强制，而是通过循循善诱，让学生自动自觉地遵守课堂纪律。于是，他想到自己的强项。就用讲故事的形式试试看吧！眉头一皱，他就想好了一个故事。
　　 他先用力柏了几下掌，然后脸带微笑地睃视教室的每个角落。待学生安静下来，他才说：“同学们，我们初次见面，老师看到大家这么活泼可爱，我很高兴！现在，老师不想讲课文，先讲个故事，不知道大家愿不愿听？”
　　 “好！我们想听故事。”那几个刚才最活跃的学生，眼放异彩，首先拍手赞同。
　　 “那好，我们用举手的方法进行表决。愿意听故事的同学请举手！”孙宇还是那样不急不缓地说。他的话一说完，全班三十几只小手就齐刷刷地高举起来了。“很好！既然大家都喜欢听故事，老师就给你们讲一个。不过，我有个要求，不知道同学们能不能做到？”孙宇故弄玄虚地卖关子。
　　 “老师，您说吧！我们听话就是了。”全班的学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的要求就是：同学们在老师讲故事的时候，一定要认认真真地用心听、用脑去思考。行不行？”“行！”同学们齐声响亮地回答。“同学们真乖，老师今天很高兴。好！下面我要讲的故事题目叫做《百鸟归林》。黄昏的时候，天色慢慢地灰暗起来了。这时，早上外出四处寻食觅活的鸟儿们，又回到山林。它们聚集在一棵枝繁叶茂、大伞盖似的大榕树上，快活地交流着这一天的见闻：有的交头接耳，嘀嘀咕咕；有的在肆无忌惮地大声嚷嚷；还有的在吱吱喳喳地争论……独栖一角的鸟中大王老鹰，经过一天的飞行觅食，已经十分疲惫了，正想安安静静地歇息。现在被鸟儿们这样大吵大闹，也就烦燥了。他站起来生气地大声喊：‘鸟儿、鸟孙们，你们有本事就多捕捉些食物果腹吧，总是这样搬弄口舌卖嘴乖算什么能耐？都给我闭嘴，有精力的就多学点本领，要不就安安分分地休息，别影响人家！’正吵嚷的鸟们听老鹰如此训斥，也就安静了。树林也沉寂起来……同学们，老师的故事讲完了，你们听了有什么感想。大家谈谈看法好吗？”“老师，您不是借这故事在说我们吧？”那个最调皮的男学生脑筋转得挺快的，一下子就猜出孙宇的意图。孙宇也只得顺竿爬了，他用表扬的语气说：“这个同学真聪明，你这样想也对！不过，老师要问，老鹰说的对不对？”“对！”全班同学大声地答。“从现在起，我们认认真真地努力学习好功课，为以后长大掌握本领打好扎实的基础。能不能做到？”“能！”
　　 ……
　　 孙宇心里乐开了花，第一节课的寓教于乐的思品教育很成功。自己也给学生们留下良好的形象，这肯定给今后的教学工作带来便利。
　　 真的，从此以后他上课，课堂纪律就好管多了。同学们已经喜爱上这个年轻的新老师，更喜欢听他讲的一个个故事。但是，孙宇还是有烦恼：怎么上课，没有领导指点，又不好意思缠着人家领导和老教工讨教。加上文革期间读小学时学的汉语拼音，大部分已还给老师。用普通话读课文已拗口了，更不用说讲课。可现在的语文教学就注重这些呀。听校长传达上级教学会议精神时说，目前方言只作为上课时辅助性的解释，以后慢慢就会被禁止。孙宇忘记的汉语拼音，上新课又要用来拼读生字时，他就想到让学生先读，自己暗记的办法偷学。好在是三年级学生，汉语拼音基本过关。一些学习好的学生读拼音时的发音已十分准确了。另外，他急时抱佛脚，背地里找来一年级的语文课本，偷偷地从头学起。此时，他才觉得这每月30元钱代课工资，并不是那么容易挣的，要做个合格的老师，也就更难了。他胆怯了，想到退缩。不过，这样一来，他就成了人们闲话的笑柄：堂堂一个高中生，教不了小学。真是奇谈啊！既然箭已出弓，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不久，一件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孙宇做代课老师的第二个星期，这天，第一节正是他上的语文课。预备钟敲过后，他像往常一样，夹着课本、教案，拿着粉笔、教鞭微笑着走进教室。放眼一看，他就傻呆了！原来，教室后面空旷的地方，一排过地坐着校长、教导主任、语文教研组长和几个老教师。他们脸色严实、正襟而坐，准备着听他孙宇上课。像这种突然袭击式的听课，一般是针对新老师的。据说这样才能真正检测出老师的实力，才好决定对该老师进行留用或辞退。孙宇的心慌意乱只是瞬间的，他暗暗咬了咬牙，惊悸很快就平息了。他清楚目前要做的就是理清教学思路，硬着头皮上好这堂课。这就是决定他命运前途的一课！孙宇这节课准备上的课文叫《罗盛教》，主要内容是讲一个名叫罗盛教的志愿军战士，为了抢救失足掉入冰窟窿的朝鲜儿童而光荣牺牲的事。按教学参考书的要求，第一课时的教学任务：就是要让学生大概了解课文的主要内容，划分好段落，学会并理解生字词。上课开始了，师生礼毕。孙宇双手自然平放讲台桌面，脸带着微笑。还是用那习惯的开场白说：“同学们想不想听一个关于志愿军叔叔的故事？”全班学生挺配合地响亮地齐答：“想！”“好，老师今天要讲的故事主人公叫罗盛教。”孙宇随即那起粉笔在黑板的正上方板书出来，又接着说，“这就是我们今天要学习的课文。不过，这故事老师现在不想先说，我要同学们认认真真地默读。然后我要请几个同学，把故事讲给大家听好吗？请同学们翻开课本……”接着，他就板书生字。然后，请出几个学生讲述故事，再教读生字、新词，理解字词意思，进行组词、辨析和造句……最后划分文章的段落。时间刚好，孙宇心里压着的一块沉沉甸甸大石头放下了，他感觉整堂课上得顺利，也达到自己的设想。特别得意的是他随机应变，把生字教学的层次加深，让学生学到更多的知识。
　　 ……
　　 下午学生放学后。在校长室里，对孙宇那节课的评议正在进行着。孙宇不好意思地躲在一角，心里哆嗦，在忍受着这几个领导、老教工不留情面的大揭疮疤而带来的难受。本来孙宇认为得意之处，却是这些领导老师轮番轰炸攻击的目标。什么不懂教学大纲、不了解教学目标、不分主次、全堂灌输式……一条条、一道道，框框条条的。还有读错字啦，普通话不准确呀等等，毛病一大箩。好在校长最后还是给他留点面子，他说：“这堂课虽然存在诸多缺点、错误，但是，孙宇作为刚上几节课的新老师，能够组织进行如此有条理的教学，就相当不错了。希望他在今后的教学工作中，虚心向老教工学习，改正毛病、扬长避短，争取更大的进步！”第一次在领导和前辈老师面前出丑，令孙宇难受了好一阵子。为了挣回面子，也为了捧稳这饭碗做一个合格教师，他只好忍痛割爱，抛开文艺书刊，放下正在写的文稿。全身心投入到提高教学艺术水平的学习实践中。
　　 （二）甜蜜初恋
　　 孙雨和陈丽娜相识是很平淡的，好像冥冥中老天爷早已安排好了。虽然，孙宇未曾经历过恋爱，但是，文艺书看多了，加上正值青春年少的，也十分渴望爱情。他曾有过这样的遐想：每当烦恼或无聊的时候，身边就出现一个活泼靓丽、善解人意的姑娘，来安抚他，给他信心和勇气！如果事业成功了，就一起分享那快乐和幸福！这天，真有个姑娘出现在他的面前。并非梦中的情景，这个叫陈丽娜的少女是他妹妹的同学，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体正在发育。好像一朵灿烂开放着的鲜花，鲜嫩水灵，让人着迷、惹人喜爱。看，她那红扑扑的蛋形脸庞上，两道弯细眉毛好像被谁描上的，一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更是招人，安放合适的鼻梁和小巧的嘴巴。都令人看着舒服，想入非非。她那高挑匀称的身体，穿着银灰色裤子和粉红色的短袖衬杉，更显得凹凸有致、曲线初现；微隆的胸脯上正垂着两根黑幽幽的辫子，简直就是歌曲《小芳》描述的样子。听妹妹说，她是邻村人，也喜欢文学，爱好写文章。他们可谓志同道合了。陈丽娜从孙宇的妹妹孙兰口中了解到他的情况，对他就非常崇拜。现在，寻上门来了。
　　 陈丽娜是在孙兰陪同下，来到学校孙宇的宿舍的。她借了几本小说和文学杂志，其中就有发表孙宇小说处女作的那本《明珠》。她说要向孙宇学习，当然要拜读他的大作了。孙宇虽然有点舍不得，怕她一不小心弄丢了这本值得珍藏的杂志，但最后还是忍心借给她。毕竟陈丽娜是那么崇拜他，一本书又何必那么小气呢？大概过了两个星期，又是星期六的晚上。孙宇早早吃了晚饭，就来到学校的宿舍。假日护校的任务虽然落不到他的头上，但是，为了有个看书学习的安静环境。他一直坚持住宿在校。那时侯当然没有什么护校的加班费，可校长被他的行为感动了，就额外增加他的煤油供给。所以，孙宇就放心挑灯夜读了。夜幕降临，孙宇点亮了那盏学校配给老师晚上办公用的竹笋灯，这间十多平方米的屋子就亮堂堂的。时值深秋，天气还是很闷热。为了排除干扰，他关窗闭门。打算重拾笔杆，写因教学工作而荒废多日的文章。近日，县文化馆《明珠》的编辑辛章老师给他写信，既是询问他的写作近况，又是约他给《明珠》寄稿。因为他已沉寂了几个月，所以，这次无论如何要写成一篇文稿寄去。要不就真的对不住辛老师的悉心栽培了。他拿出文化馆赠送的专用稿纸，拧开钢笔帽……突然，“笃、笃”的叩门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