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纠结
　　
　　 王老汉的老婆王老太过世了，家里乱作一团。
　　 王老太得的是急性冠心病，走得匆忙。连墓地和后事都来不及交代，更别说分家的事宜。
　　 说到分家，在农村这是习俗。家里如果有两个儿子的，儿子成家了以后就要另起炉灶，单个过日子。
　　 王老汉有两个儿子，家里很穷。要说分家其实也没啥好分的，以前的盆盆罐罐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会喜欢。家中唯一觉得值钱的东西就是王老太卖粮食和王老汉卖羊时用的那杆紫红的大秤。还有一个大家都认为是累赘的王老汉。王老汉的大儿子在砖窑上班，主要是脱砖抷。加上家里的果园收入每年可以收入一两万；小儿子在附近的煤矿上上班，每月可以挣四五千元的工资，加上果园和父亲王老汉的每年的二十多只羊，收入在十万元整左右。
　　 弟兄两个住处离得不远，就是有三五户之隔，一家风吹草动，那个就鸡犬不宁。在处理母亲的丧事上，兄弟两还算和睦，没有像乡下的其他庄稼户那样为了争得鸡毛蒜皮的利益，弄得头破血流或者是抽鼻子瞪眼，然后鸡犬不闻，老死不相往来。他们弟兄两还算合得来，一杆称两家合用，一个老汉，暂时两家都管。一家一个月，就像《墙头记》里的那种赡养的方式，村里人很羡慕。
　　 王家弟兄两处理母亲的事，村民们都很赞成。哥哥出粮食，弟弟出钱，事情虽说不是红红火火但也平平顺顺。
　　 “哥呀！母亲走了。剩下就是父亲了。以前父母跟我在一起生活，现在还是让父亲跟我们一起吧？”小儿子王顺利先看了看老婆潘虹的脸，看到了那准许的点头，他理直气壮地站了起来，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想实现自己的孝道。
　　 “还是我们来吧！父母以前跟着你们，给你们添了好多麻烦！我们也应该尽尽孝道了！不是有一句话叫，‘子欲养而亲不待！’吗？我们不能让自己以后后悔，让孩子们学我们的样子，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大儿媳小贤是学校的民办老师，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她暗暗为自己的聪明而兴奋，要让老二家两口知道，他们也是孝子贤孙，同时也可以……
　　 母亲去世那天，大舅和二舅几个人在王老汉的房子里商量着一件事：“大哥以前的单位来人了，说是可以给他办理养老保险，如果交上两万元就可以补回从六十岁到七十岁这十年的生活补助。”
　　 “好事是好事就是不知道谁肯一下子愿意拿出来两万元。再说真的补助下来了，大哥的养老问题就解决了。如果他们都争着赡养大哥咋办？”
　　 二舅看了看靠在门背后的那杆秤，尽管离两三米远，但觉得公平就是一杆秤，执掌公平的就是大舅和二舅了。
　　 “砰砰砰！”门响了三声，他们立即住口，小贤推门进来，一项少言寡语的她对着几位笑了笑，“没打搅你们吧？我把秤用一下！你们继续——”一边说脸上泛起了微红，赶紧提了紫红的秤就走了。
　　 大舅看了二舅，同时两个人点了点头，交换了一下眼色，脸上的皱纹平顺了许多。
　　
　　 （二）测试
　　 清晨，喜鹊的叫声比以往更加清脆。王老汉起了个大早，把尿担到了菜地里，回家后从土窑里赶出了那二十多只羊，向西凹的乱葬坟走去，这一段时候信天游少了，大秦腔再也没有响起。自从老伴走后，王老汉的心思越来越多，话语却越来越少。
　　 王老汉觉得心烦，把鞭子甩得更响，吓得一群乌鸦扑棱棱的飞走了。他坐在堰底的一捆玉米秸上昏昏欲睡。
　　 “老伴！我走了就是放心不下你！开始说好的我们把那二十多只羊卖了就给你交养老费，可是阎王爷让我走得太早！要不你就跟了老大吧！老二还是有点……”他打了个寒颤，醒了。
　　 “哥！羊都跑丢了！”处传来了摩托的喇叭声刚过，人就站在了跟前。他站了起来。原来是妻弟赶集回来路过。
　　 “他舅，单位上有打电话来了！说让派一个人去办理我的养老问题……”王老汉吞吞吐吐。
　　 原来十多年前，因为一场矿井事故，未到退休年龄的王老汉吓得精神有点问题，自己没有办理任何的手续就跑回家了，且怎么也不愿再回到单位。两个孩子没见过世面，又小就把这事耽搁下了。如今他是工不工农不农。既没有工资也没有土地，仅仅靠放羊为生。
　　 “我知道你的难处。让你一个人拿出两万元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放弃享受国家的政策，你就老无所养了！”妻弟很理解王老汉的处境，就如此这般两人耳语了一阵。
　　 不几天王老汉家的家庭会议由孩子的大舅柳友谋主持，参加者不光有儿子儿媳还有女儿女婿。
　　 “这次把大家都召集起来是关于你爸的事。以前有你妈，俩老人可以一起生活；如今你妈走了，你们说说你爸谁来管？”柳友谋摆出了这次讨论的议题。结果好长时间也没有人发言，屋子里雅雀无声。
　　 老大顺平看看妻子小贤，小贤看看顺平，心有成竹的相视一笑，算是达成一致的观点。
　　 老二顺利摸摸头，脸上凝重。看来看妻子小玫，小玫脸铁青，有种举轻若重的神色，老二把头低下去了，揉搓着自己的手指，一会把头仰起看着天花板，没有看柳友谋的脸，更别说眼睛。
　　 “那是这样吧！顺平你先说！你是老大。”
　　 “现在我大还在顺利那边，他和我妈拖累了顺利十多年了，如果他嫌累就由我来养。我也是儿子，应尽一份赡养的义务！”顺平说得很柔和。
　　 “什么话！我嫌累？我嫌累能养活两个老人十多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顺利的媳妇小玫的话不光有火药味还有攻击性。
　　 “是老人养活你还是你们养他们？”木讷的顺平发话了，“妈有冠心病仍然留在家里务果园，你们在外边享受荣华富贵。吃的菜和粮食全是家里的！爸放羊的钱也是你们所有……”。
　　 “放你娘的屁！你爸连地都没有，他吃谁喝谁？”小玫的嘴很利索。顺利看不下去了，啪的一声给了小玫一个耳光：“叫你骂人！”其实这是给顺平夫妇一个下马威。
　　 小玫哭喊着跑了出去。
　　 “我看还是顺平你们管你爸吧！你看——”柳友谋很为难的说。
　　 “既然这样，我们明天就把我把领走！房子我们已经收拾好了！”小贤看起来很乐意，这让顺平很惊喜，很有面子，同时也很感激。
　　
　　 （三）清官难断家务事
　　 顺理成章顺平夫妇为了办理了王老汉的养老事宜，交了两万元给柳友谋后，等待着受益。每天小贤从学校回家也顾不上累就赶紧作老汉喜欢吃的饭，衣服也洗得勤了。小两口每天都在扳指头算着领钱的日子，日子过得真慢啊！
　　 顺利夫妇看到顺平一家的老少和乐真不是滋味，回想自己和父母在一起磕磕绊绊的日子，很是自责。后来听村里的人如此云云。，就主动找他大舅沟通感情。
　　 “大舅，我看我爸还是轮流养吧！我妈养活我不容易，还给我盖房娶媳妇，看孩子……如今我妈不在了，更应该几倍的报答父亲~!”顺利讲出来了自己的理由。
　　 “哦！我娃真是好孩子！不过那也不是容易的事！你看有件事没跟你说，你爸的单位要交两万元才给办理养老保险。顺平已经交了！字据在我这呢！”柳友谋翻箱倒柜，从一双布鞋里找出来那个白纸黑字的证据。
　　 “舅，不行的话你给我个退一半，一半我来交！有什么事也有我一半！”男子汉说话铁板上钉钉，让柳友谋很宽慰，事情总是向着自己设计的方向发展，令他内疚，他自责低估了孩子们的觉悟，误解了孩子们的孝心。
　　 为了给孩子们一个感恩的机会，他收下了顺利的一万元养老金，事情送算是过去了，日子风平浪静。
　　 半年后，兄弟两人都从储蓄所领取二百元的养老金，孩子们喜滋滋的，“一年就是两万啊！十年就是二十万……老爸要是能活到一百岁多好啊！”
　　 王老汉暗暗疑惑，都领养老金了，咋就没见到让自己签字，几次问大舅子都没有结果。甚至还被骂个狗血喷头。唉！还是继续自己的羊倌生活，唱着自己喜欢的秦腔。
　　
　　 （四）水落石出
　　 如果不是王老汉真有养老金这一事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谁认识王根成？”有几个陌生人在村里走来走去，到处打听王根成。
　　 人常说无巧不成书，可这是真的。那一天老大顺平从砖瓦厂回来的路上，一辆吉普车停在了身边，从车上下来几个人，他吓坏了。
　　 “老兄，你认识三队的王根成吗？”
　　 “什么事？”
　　 “我们是给他办理养老保险的！”
　　 顺平赶紧把那几人带回了家，小贤包了水饺款待客人自不必说。
　　 顺平打电话叫来了柳友谋，如此说说。结果就签了字，柳友谋拿出了剩余的钱款，顺平补交了剩余的部分。
　　 顺利听到了风声就过来看看，结果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柳友谋给顺利退了先前交的一万元。
　　 “不行！最少一人一半！利害相关吗嘛！”
　　 “不是这一段你爸一直在你哥这头吃喝住，小贤侍候的也很周到，你爸也乐意这样啊！”
　　 “那样那个也好！图的清闲。既然要说算账，也行！你让我哥把我爸这十年来的抚养费给我就行！”
　　 “啊？这样算啊！”
　　 “可以！那我以后不是白管我爸了？我能得到什么？”顺平也疑惑起来。
　　 “你先把你爸养你二十年的辛苦钱给他！”柳友谋愤愤地队顺利说，“马上就请！一年一千，合现在的人民币一万，共二十万！”
　　 “是你爱钱！骗我们弟兄两！老东西！”顺利先开口了，原来养老金早就交了现在才办养老费的事，问了来人才知道以前根本就没有这么档子事。
　　 “也是！要不是你骗我说我爸的养老费全归我的话，我才不干呢！”顺平一想也是，柳友谋愕然了，“唉！那就让你们的父亲说说到底咋办？！”足智多谋的柳友谋也困惑了。
　　 原来第一次和孩子们说的王老汉的养老金的事是他们故意编出来的谎言，他们看到农村人已经享受到国家养老的政策了，就编了个故事想让我老汉老有所养，他知道那两个孩子的为人处事，只有这样。在这件事中自己也放进去了三千元，谁知还落了个贪财。
　　 柳友谋提起那根秤，向着两个外甥甩去，“白养了你们了两兔崽子！……”
　　 哐当一声，秤杆断了，弟兄两一人一半捡在手里，
　　 “这样也好！”
　　 “公平了！”
　　 当人们寻找王老汉的时候，在乱葬坟的一颗楸树上找到了已经不能呼吸的王老汉，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舌头吐出很长，非常吓人！
　　 从此每到黄昏时候这条路上就人迹罕至，有人听到阵阵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