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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长篇连载】第二章 报到

作品名称:人生百态      作者:南山竟然也有菊      发布时间:2011-12-26 08:59:58      字数:6310

吴一用拖着装成一个大麻袋的全部行李,有些狼狈地从火车上下来,回到清水江县县城正是上午的上班时间,那个大麻袋,即使她不嫌弃丢人也背不动,所以,她只有狠心花一块钱寄存在火车站。
吴一用舍不得打三轮车,她顶着烈日,从火车站出发,一路打听,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时间,终于跋涉到清水江县最高首府——清水江县县委和政府共有的那个大院内。
按着门牌的指引,吴一用爬上人事局所在的第五层,拿眼睛一搜索,就看到了贴着一张“毕业生报到处”白纸的那扇关着的门,吴一用毫无疑问地走过去,敲了敲虚掩的门。被里面的声音允许了,她才走了进去。室内就一个看上去三十开外的男工作人员坐在办公桌前,听说她是来报道的,放下手里的事儿,先接过吴一用呈上的派遣证副本,然后,他边从办公桌的一端拿起一个毕业生报道登记薄放在吴一用面前边指示说:“按这上面的要求,填写好。”吴一用顺从地拿起登记簿拴着的一支圆珠笔,转动好了纠结的绳子,便伏在桌子上,认真地将诸如姓名性别毕业学校所学专业家庭住址等一一填好,然后又恭恭敬敬地递给中年男工作人员。那位工作人员一看到吴一用端正清秀的字迹,顿时,毫不掩饰地眼亮了一下。他一改先前的严肃木讷表情,微笑着对吴一用说:“我这就给你开介绍信,你先去物资局报到,然后,再写一个自传给我送来。”听了这番话,吴一用虽然不像刚才那么拘谨了,可她却被分到物资的结果和写自传的要求给迷茫了,心里嘀咕:为什么要去物资局去,而且报到还得交自传,挺新鲜,没听说过。因为这样的疑问,所以她便小声地问:“老师,我财经金融专科毕业生,为什么要去物资局报到?不是对口分配吗?”“老师”用鼻子哼了一声,笑得很深意地说:“物资局下面的公司正缺财会人员,分到那里也是对口啊?”吴一用没得到第一个疑问的答案,似乎还不死心,她假装一点都没发觉人家的不耐烦态度,又硬着头皮问:“老师,我能知道交自传的用途么?”那位中年男士吸了一口烟,又噗地喷出一缕袅袅云雾,才慢条斯理地回答说:“你的字写的相当漂亮,想通过自传看看你的文字功底,至于最后目的嘛,肯定对你是没有坏处的,只是需要暂时保密,所以,你还是别问了,回去好好写完交给我就是。”
要说吴一用因为不让问就打住念头当然不准确,可是既然“老师”都软中带硬地封口了,她也只有揣着介绍信和一颗好奇心讪讪地离开。
走到门口,“老师”还颇有深意地叮嘱她说:“吴一用,你要尽快地来交自传啊。”
有些如坠云雾的吴一用,迷迷糊糊地出了政府大院,那些接近正午的火辣阳光,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忽然意识到时间不早了,应该赶紧去物资局,不然人家就下班了。
走在街道上吴一用的迎面或背后,不时突突突地有带蓬的或不带蓬的机动三轮车穿梭往来,有的空车甚至还会到她身边故意慢慢地打转,明显地时再提醒她可以打车避免步行的辛苦。吴一用也真累得腰酸腿疼了,她很想坐车去物资局,能缓解一下疲劳也能节省好多时间多好啊,可是,她摸了摸自己羞涩的口袋,还是仰起头,拖着磨出好几个水泡的双脚,旁若无人地朝前走去。那些围着转的三轮车主,也都只有撇着嘴斜着眼失望地走开。
吴一用在马路上跋涉到身上的红格子衬衫湿漉漉地紧贴在她的脊背上,好像也累得起不来身的时候,她在一幢像火柴盒似的挂着“清水江县物资局”牌子的三层楼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靠在楼前马路边的垂柳下平息了一阵自己的粗重呼吸,想走进去,可是,一脸阶级斗争表情的门卫却边伸出胳膊将她挡在大铁门外边宣言说:“下班了,有事下午一点半以后再来。”
吴一用无可奈何地长出了一口气,转身朝左右观察了一下,然后,她朝离物资局大约有五、六米远的一个挂着红色幌子的门脸不大的饭店走过去了。
进了饭店的门,吴一用立刻发现,虽然是饭时,可屋里除了一个正懒散地窝在掉了油漆的旧椅子上看画报的女服务员并没有其他食客。吴一用进来,服务员模样的人没主动跟她搭一句话话,仍兴趣盎然地自顾自地看手里画报上的内容。吴一用只得主动上前问她:“同志,有面条吧?”听到吴一用的问,服务员才不情愿地将那双小眼睛从画报上拔出来,抻了个懒腰,没好气地说了句:“有,要几碗?”吴一用问:“多少钱一碗?”服务员没有直接回答,却说:“墙上有价格单,自己去看。”吴一用见她像打发要饭的态度,都想夺门而去了,可是,她转念一想,再到别处去也不见得就比这里好,我还得借他们的桌子写自传,时间又紧,咱耽误不起,还是忍住吧。这样一想,她便没说什么,快步走到贴饭菜价格表的墙壁前浏览了一下,然后,她有些心疼地掏出一张一角一张两角被汗浸得潮湿了的纸币递到服务员眼前说:“我买一碗面条。”服务员不得不暂时放下她心爱的画报没有表情地收了钱,朝厨房喊了一句“一碗面条”,就又继续看那本脏兮兮的画报去了。
吴一用交了买下一碗面条的钱,才心安理得地坐到铺着油腻腻的花塑料布的餐桌前坐下,掏出背包里的纸和笔迅疾地写起来。
经过大约二十分钟漫长的时间,那个服务员把面条端到吴一用面前,她并没有感觉到面条的出生过程太慢,因为她始终都在行云流水般地写那个自传了,这时已经写了两页多,估计去掉标点符号也有七百多字了。吴一用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却没有马上动筷子吃面条,还是继续刷刷刷地写,直写到八百多字,她才停下握得粘糊糊的笔杆儿,捧起稿纸从头至尾读了两遍,又改动了几处措辞不理想的地方,才满意地收起来放进背包。然后,她狼吞虎咽地一口气将已经成坨了的面条全部消灭掉,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起身朝门口走去。这时,恰巧墙上的挂钟当当地敲了十三下。
吴一用重新来到物资局的大门前,那个门卫这回没挡她。随着三三两两的上班男女,走进楼道,吴一用向身边正上楼的一个男人打听到物资局在四楼,她便一口气爬了上去,在挂着人秘股的门前站住之后,轻轻地敲了三声。随着一个略显苍老的喊进来的女声,吴一用走了进去。她扫了一眼坐在两章对在一起的办公桌一端的穿藏蓝色半截袖的女士,并没有看清楚她的相貌,因为,她正在埋头看手上的文件,根本没抬头看吴一用。吴一用心里虽然因为着急赶回二百里以外农村的家,而通往她家的长途汽车只有下午三点一趟车,再说她还得去人事局报送也许能给她带来好运的自传去。情急之下,吴一用几次都想过去提醒对方应该马上接待她,可她感觉还是不好去惊动,就只有手足无措地站在人家面前硬挺着的份儿了。那个女领导喊吴一用进来之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直很专注地看那份不知道有几万火急的文件。吴一用偷偷地打量她往手指头上喷儿喷儿地吐吐沫然后翻文件的动作,心里更加焦躁。在不断地喷和不断地用蘸了唾沫的手指翻的动作,反复了二十五次的时候,终于那个文件被翻完了,女领导才漫不经心地抬起梳着短发的头,往脑后掠了掠有些灰色的头发,将她苍白冷漠的中年之脸完全暴露在吴一用的视线上,然后,问:“你什么事啊?”吴一用向前靠了靠,毕恭毕敬地说:“您好,我是来报到的毕业生。”中年女领导哦了一声,接过吴一用呈上来的县人事局的介绍信,中年女士冷冷地说:“放在这儿,回去等消息吧。”吴一用小心翼翼地问:“领导,我家是农村的,来回折腾很不容易,所以,我希望能够尽快些有个结果。”中年女领导听了这话,先斜了她一眼,然后生硬地说:“那也没办法,得上会研究决定具体去哪家公司,什么时候开会也不是我说了算。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听了这明显的逐客令,吴一用知趣地离开了。
下午两点多,吴一用从物资局出来,又来到人事局,将自传交给为她开介绍信的“老师”,然后,在那老师的一句“写的好快,回去吧,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会跟物资局联系的。”话音中离开。
两点半,吴一用汗流浃背地跑到客运站,买完票,又急匆匆地去火车站行李寄存处取自己的行李,打三轮车来到客运站。
她刚将行李拖到检票口接在队伍后面,前面的人一回头,她惊讶地喊道:“哎,甄刚强,怎么会是你啊?你不是去你女朋友家了吗?”
甄刚强是吴一用的老乡,他们两人是大学同班同学。当年考大学时,按成绩本来可以去更好的大学,可是,就因为体检不合格,才屈就到吴一用上的大学。要说相貌,只看那张脸,他是一个很帅气的男孩,可是,若看整体外观就露出了端倪,是小儿麻痹症将他的形象无情地破坏了。
甄刚强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削弱他的傲气,吴一用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得到唯一的一个困难补助时,吴一用跟他说:“甄刚强,老师对你不错,在开会研究时老师说,咱班困难的不少,可是,名额就一个,还是给甄刚强吧。老师都先入为主了,班委们谁都不好提反对意见了。所以,你应该感谢老师。”甄刚强听了却撇撇嘴说:“我才不谢呢,这是我应该得的。”吴一用摇摇头,说了句“困难的同学不止你一个,你真不知道好歹”两人不欢而散。
也许是甄刚强独特的傲气,也许是命中注定吧,在大二刚开学时,吴一用竟然听说和自己一个寝室的老三王伟新谈恋爱了。姑且抛开大学不允许谈恋爱的禁令不谈,单想想王伟新美丽的外貌和优越的家境,做为旁观者的吴一用怕老乡吃亏,她找到甄刚强跟他说利害关系。甄刚强则回答说自己是成人了,真假辨别得出来,就是火坑自己也愿意跳。
接下来,吴一用便看到坠入爱河的老乡宁肯从肚子里省,也经常给王伟新买诸如英语磁带或者糖果等东西。每次看到,吴一用都为老乡的痴情叹息。一种同乡情意驱使着吴一用,不能自我控制地为甄刚强着急,甚至,有一次,她趁宿舍没有别人的时候,真诚严肃地对王伟新说:“老三,依据你这么好的条件,我真的很难想象你会爱上甄刚强,老实说,你们不般配。也许,到最后分手,你没什么,甄刚强却会崩溃,我看得出他对你是动了真心了。所以,如果不是真爱,请你停手吧。”老三听了吴一用这带刺的一段明显的数落话,顿时变了脸,她生气地说:“我知道你们是老乡,你可以关心你的老乡,可是,你关心得有些过了头了吧?你说我们怎么就不能相爱?张海迪高位截瘫还获得了真爱呢?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真爱,就冲你这么说我也要真爱他。哼,不会是你的老乡跟我恋爱,你吃醋了吧?”吴一用碰了一鼻子的灰,却并不改变观点,她对王伟新说:“你们两个一个是我老乡一个是我室友,都跟我关系很亲密,不想看到你们没有结果的将来,不然,我不会多管闲事的。既然你如此态度,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
这次吴一用跟王伟新的谈话很快就传到甄刚强的耳朵里,甄刚强当然不高兴,他黑着脸指责吴一用说:“我落后,不像你积极上进,毕业想留在雪城,可我也没阻碍你什么,你为什么看着我有好事生气呢?我看咱们道不同以后还是不足与谋吧。”
吴一用闹了个猪钻栅栏,两面不是人。
从此,虽然老乡还是老乡室友仍是室友,可是,明显地三个人不怎么往来了。甚至,放寒暑假吴一用再没有一起与甄刚强回过家。
就在王伟新与甄刚强轰轰烈烈地爱着的时候,他们班级发生了一件事:杨小刚和杜丽梅两个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地谈恋爱,有一天上课间操时,学生科和教务科联合检查宿舍,竟然在杜丽梅宿舍的床上发现杨小刚和杜丽梅两人衣衫不整地纠缠在一起。结果,这次事件被抓了典型,全校大会上两个人公开做检查不算,还将两个人开除了。事发不久,传说中杜丽梅倒没怎样,而那个性格内向的杨小刚精神时常了。
吴一用看得很清楚,就在这样的危机时刻,甄刚强仍然与王伟新火热地恋着。那亲密无间的样子,几乎令吴一用后悔了自己对他们前景的推断。
可没想到毕业的时候,却惊爆因为王伟新的父母坚决不认他这个未来姑爷的消息,而甄刚强不甘心便孤注一掷地亲自去甘南县与理想中的岳父岳母谈判去了。吴一用自己分配结果已让她闹心得无以复加,没闲心关注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了,所以,她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如果王伟新铁心跟你好,她父母能奈何得了么?还不是让我说中了?咎由自取,哼。
现在在车站意外相遇了,甄刚强一定是从甘南刚回来,一看那表情,不好的结果已经不问自知了,所以,吴一用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了。”
甄刚强说:“吴一用,你当初对我们的预言不幸言中了,今天我才知道,王伟新根本没对我动过真心,她只是利用我帮她学习才跟我好。”
吴一用说:“无论对错都过去了,记住教训就行了。”
甄刚强说:“或许,眼不见心可能就不烦了,现在我也分回了清水江,希望时间能够冲淡一切。对了,我真的没想到,你在学校那么红,也会回县城来。”
吴一用说:“其实,我和你是在不同的事情上犯了相同的错误。”
蒋小刚问:“什么错误?”
吴一用说:“不善于给自己定位。”
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两个人正聊到伤心处,“检票了检票了”的喊声打断了他们。
甄刚强一瘸一拐地帮助吴一用将麻袋拖过检票口,又弄到汽车顶上的大网里,才前后上了车。
他们不在一个座位上,为了交谈方便,跟别人将座位调换了一下,才坐在了同一个位子上。
车子出发了,同学两个也开始了低声的交谈。
甄刚强对吴一用说:“以后,咱在一个系统工作了,我还真得多听你意见,希望你不吝赐教啊。”
吴一用说:“别贫了,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呢,可不敢了。对了,你知道为什么将我们俩都分到物资系统吗?”
甄刚强说:“小鸡和鸭子亲嘴谁嘴大谁嘴小还不知道啊?咱们就是小鸡,人家叫怎么着就得怎么着,哪由得咱愿意还是不愿意。具体分到哪个公司还不知道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对了,如果我先知道分配的消息会想办法告诉你的。”
吴一用无限向往地说:“甄刚强,你不知道,假如非得分到企业,我真的不想去物资系统。”
甄刚强饶有兴趣地问:“那你想去哪里呢?”
吴一用说:“我想去粮库。”
甄刚强问:“way?”
吴一用喃喃地说:“你不知道,咱农民多不容易,还在我们考大学之前,我们家去县粮库卖粮,有个检验员朝我爸要一条狗,我们家没有狗,结果,一车装满粮食的麻袋,被那个人用雪亮的探子扎得哗哗地往地上淌粮食,糟蹋了不少粮食,我爸和村邻在那里排号等了两天两夜,最后还卖了个最低价。如果我能去那里工作,我们家和村里的老乡们再去卖粮食,就不会被卡了,怎么说也算是朝里有人了。”
甄刚强一听这个理由笑了:“别说,你还真是个实际的人,我以为你一直都生活在云雾里呢。你说的有道理,即便我们做不上检验员的工作,他们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再难为咱娘家人了,说不定还能关照关照呢。”
吴一用和甄刚强的低声交谈,被邻座的一个面容沧桑的农民模样的人听到了,他插话说:“现在卖粮食也是这闺女说的这样,要是粮库真有个恰当人,那可借老力了。”
甄刚强冲他笑了笑说:“大叔,难啊,我们没有根儿的农村学生,就像被堆在菜板子上的肥肉,只能任人宰割。”
大叔说:“要真是你说的这样儿,那还不如不念那大书了。”
吴一用打断甄刚强和那人的对话说:“现在后悔也晚了,还是别后悔了。对了甄刚强,你去人事局报到时,他们让你交自传了吗?”
甄刚强说:“什么自传?没有啊,朝你要了?”
吴一用点点头。
甄刚强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也许是为哪个单位选人吧,看来你可能有好运气了。”
吴一用说:“我都落魄到如此地步了,别拿我开心了。”
甄刚强说:“一切皆有可能,只是别抱希望太大,你虽然有才,可是,咱爹咱娘都是农民,没根没蔓儿的,没那么容易好事就落在咱头上。”
听了甄刚强的话,吴一用心头那豆微弱的希望之光几乎全灭了,她甚至后悔自己去处心积虑准备的那个自传了。唉,我怎么就不掂量自己的半斤八两呢?你以为你是谁啊吴一用?”
颠簸的汽车突然刹车咣当一下停下了,吴一用被从郁闷中惊醒,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甄刚强看了看外面突然说:“只顾聊了,我到站了。”说完起身拎起一个大黄提包准备下车。吴一用问:“你行李没随身带啊?”甄刚强说:“不方便,发回来的。”吴一用帮甄刚强将提包递下车,两人挥手说了再见。
汽车又继续颠簸了一个小时,到乡政府所在地了,下车的下完了,再启动时,车子却怎么也不动了——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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