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神
晚霞染红了墙头、房檐,映亮了刚走出堂屋的强大爷的脸。
强大爷脚步蹒跚着,笑眯眯地向明明的住屋走去,门口两只觅食的麻雀跳了几下,不情愿地飞走了。
半个月来,明明关门闭户,说是在做一件大事情,每顿饭不叫不知道吃,不叫不出门。今天晌午,明明突然唱着歌走出自己的住屋,忙乎乎地给自行车打了气,擦了灰,然后急匆匆上街去了,不知这阵儿回来没有?
强大爷用烟锅头敲敲门,喊道:“明明,明明!”黄铜烟锅头温润而净亮。
屋里没人应声。
强大爷推开门,扶着门框抬脚进到屋里,“明明”,又喊一声,拉开灯,仔细看看,嗔怪地喃喃说:“这小子,都这会子了,还没回来?”
屋里十分零乱:床上扔着书本纸张,桌上放着笔墨颜料,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花红柳绿的画片儿,而数量最多的却是些舞枪弄棒的古装人物画。
强大爷一边伸脖眨眼地仔细瞅,一边不住声地称赞:“嗯,好,这小子,书没白念,画啥像啥,还有个屁臭气呢!”
“嘀铃”,门外传来自行车铃的响声,接着是明明的一声喊:“爷爷!”
强大爷正要出去,明明已经风风火火地喊着“爷爷”进屋来了。明明放下手里的提包,拿毛巾擦把汗,兴奋地凑到爷爷跟前,脸红扑扑的很是惹人喜爱。
“爷爷,我可是要发财啦!”明明闪着眼睛,又得意又神秘地说。
“啊,发财?不让你爹妈养活就算你娃娃成器了,还发财呢!”强大爷不胜惊讶,嘴上虽然这样说,脸上可已经有了掩饰不住的喜悦。
“不信?”明明诡秘地从兜里掏出一叠钱,在爷爷眼前晃了晃。
“哪来的?”强大爷吃了一惊,往明明跟前凑了凑,睁大眼睛,脸色严肃了起来。
“卖画挣的!”明明笑着,若无其事地说。“爷爷,我又没偷没抢,看把你紧张的!”
“就你那狗爪子画?”强大爷又笑了,扫一眼墙上的画片儿,说:“还能卖钱?”
“对了爷爷,就我那狗爪子画,两张一块,买的人可多了!”明明仍然笑着,乜爷爷一眼,一副满足自豪的神态。
“啥画恁值钱?”强大爷感兴趣地问。
“门神,秦琼、敬德,啊呀爷爷,你又不是没见过。”明明假装不耐烦,但手已经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画来,上面各有一个花里胡哨的怒目金刚。“看,爷爷,这是‘样画’,嘿嘿,不懂了吧?”说着,明明又快活地从桌子一头,拿起几块坑坑洼洼的长方形木版,说:“这是印版,抹上不同的颜色,套印出来,就是可以卖钱的门神了。”
强大爷两眼定定地盯着明明拿给他的“门神”,把黄灿灿的烟锅头塞进烟荷包里,慢慢地用手捏着,一层阴云笼上了他皱纹纵横的老脸。
“爷爷,咋样?今晚我再多印些子,明天年三十,管包卖的更快,两张一块五也有人要。我都想好了,我要用我挣的钱,好好给你拢个房子(棺材)。”明明有些津津有味地说着,没注意爷爷的神色变化,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成功之中了。明明嘴里说着,手里做着印门神画儿的准备工作。
“我不要房子!”强大爷突然说,“你也别再胡闹了!”
“谁胡闹了爷爷?”明明一愣,委屈地停住手,瞪着爷爷说,“我咋就胡闹了?”
“明明,听爷爷说。”强大爷拉一把孙子,想让他坐在炕沿上。
“爷爷,你别管我!”明明扭一下身子,显出不高兴的样子。
“好,我不管,明明,爷爷问你一句话,那些年咱家……”
“别叨叨了爷爷!”明明不耐烦地打断强大爷的话,大声说,“你也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一天老听收音机,连政策都不懂,这会子谁不生着方子挣钱?别家长锁羊毛里揉沙子都敢卖,一次就挣了一万三!”
“别学那个坏材,不走正道!”强大爷使劲在炕沿上磕了磕烟锅头,生气地说。
“我咋不走正道了?我是凭本事,爷爷,我又不是去劫路抢商店!”明明也生气了。
“你……”强大爷不光生气,还发火了,他一把拿起桌上的一块门神画印版,狠狠地摔在砖地上,一边用脚踩一边说,“我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谁卖门神、贴门神闹富的?你个娃丫丫家咋个好的不学……”强大爷手扶桌子,气喘吁吁,灯光下脸色十分难看。
明明看着地上碎裂的印版,一时被爷爷的异常举动惊呆了。爷爷一向对他很慈爱,向来没对他发过大脾气,今天这样大动干戈还是第一次,明明的确吃惊不小。
这时,一片玫瑰色的霞光倏地一下飞上明明住屋的门扇,使那块苍黑而布满裂痕的门扇顿然变得明艳、生动起来。
确是两代人对于致富政策的两种不同态度
问好锦妤,撰吉
辛苦了
慧眼独具
谢东方鹰惠评
是这个小小说引起的思索。
问候川河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