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鹊桥会
兔子岭的乡亲们都说张大果的八字好,娶了小霞这样一个嫩葱儿似的堂客。这话不假,小霞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人又活泛,粗细活儿拿得起放得下。
成亲后,小俩口就像是粘了胶,一年四季不脱坨。但等他们从蜜罐中醒来,发现村里的小洋楼春笋般地冒了出来,可自家的小瓦房却还在冷风中打颤。一打听,发现这些盖了新楼的主儿,个个家里都有人在外面打工挣钱咧。也是,单靠那几亩瘦田和几亩薄地,就是等到牛年马月也发不了家呀!
于是,小霞对丈夫说:大果,咱们也去打工吧。
大果却马着脸说:男人挣钱养婆娘伢儿天经地义!你就守着家,替咱照顾好爹娘。两天后,大果打点好行装,便到春江市打工去了。
小霞守了3个月的空房,总算把大果给盼回来了。但当她见到大果的那一刹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果拄着拐,一步一瘸地进了屋,身上脏兮兮,形如乞丐!
小霞问是怎么回事,大果丧着脸说:我们把大楼砌好了,去找老板讨工钱,可老板脸一黑,硬说我们盖的楼房不合他的质量,不但不付工钱,还指使打手打伤了我和几个工友咧。
小霞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人家去打工,一沓一沓的热票子往家里寄,可自己的男人不但没有挣回一分钱,还瘸了一条腿,唉……!
小霞这一声哀叹,叹得大果抬不起头来。
小霞便对丈夫说:大果你干脆在家照顾爹妈,俺去打工挣钱吧。
大果瞪起牯牛眼,我不行,你能行?!
小霞不服气地说:村里那么多姑娘在外头打工,哪个不是一沓一沓的热票子往家里寄,哪个不比你大果强呃?!
大果被问得眼翻白。良久,他怯怯地问:那要是咱想你咋办?
你呀!小霞娇嗔地扔过去一个媚笑:咯咯咯,就去找俺呗!
……
在大果热切的期待中,桃花开了。小霞寄回来一万块钱,把大果喜饱了。
在大果焦炙的等待中,石榴花开了。小霞又寄回来一万块钱。大果捏着那一沓热票子苦苦地摇了摇头。
在大果苦苦的煎熬中,荷花又开了。小霞还是没有回来,却又汇来了一万块钱。大果捏着那一沓热票子直发呆,心里在说:傻瓜,你咋就不晓得咱的心咧!我大果活在世上,不光是为了钱啦!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挂念和莫名的饥渴,立马给小霞去了个长途电话:小霞,你这么久也不回家看看,是不是把家〔我〕忘了咧?
小霞却在电话里说:大果,没忘没忘呃!为了挣钱,俺忙着呃!
大果是个年轻力壮青春正旺的小伙,身体那种本能的需求,在周身的血液中奔突,他经常在床上辗转反侧,度夜如年咧。猛然间,他一眼瞥见墙上的挂历。哟,明天是七夕节,是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神仙都渴望爱情,何况我大果还是个凡夫俗人咧。嘿嘿,你没时间回来会我,那我就去春江市会你呗,到时咱俩也来个“鹊桥相会”吧!
于是,次日一挖开亮,大果就搭长途客车去了春江市。
…………
夕阳把春江市涂抹得甜甜蜜蜜。灰头土脸的大果下了车,已是饥肠辘辘,他先在一嘴油饭店吃了一碗炒面,尔后就去寻小霞。他在街上不知问了多少人,都说没听说有个什么玫瑰鞋厂,只有一个春江鞋厂呃。
于是大果一路寻去,好不容易找到了春江鞋厂,见人便问:师傅,您认识汪小霞吗?大伙直摇头:我们厂没有这么个人咧。这时,正好工人下班,大果便戳在大门口,傻瓜似的一个一个地辨认,直到厂里没有了一个人,他才沮丧地离开鞋厂。
他毫无目的地蹀躞在玫瑰色的夜里。偶尔一抬头,只见满天的星星都望着他眨眼睛咧。他遥望星空,寻找那条他熟悉的银河,不禁想起儿时,奶奶曾对他说:七夕节晚上,端一盘水放在月亮地下,焚香化纸,净手清心后,便能照得见牛郎织女在鹊桥相会时的情形;要是躲在瓜棚下,还能听到他们幽会时的脉脉情话咧。他再寻找,终于找到了牛郎星和织女星,他遥望了许久,只见牛郎和织女隔着银河眨着眼睛,却丝毫没有过河相会的意思……他知道是奶奶编故事诓他们小伢子的。
就在大果心灰意冷时,那闪烁着“玫瑰宾馆”的四个金色大字兀自撞入他的眼帘。那些点缀在大楼上的彩灯,像海水一样的柔和优美、无涯,周围的一切仿佛掉进了这五彩缤纷的海水里。
大果抖起精神进了宾馆,很慷慨地掏了198元,要了一个单间。他要糟蹋小霞挣来的钱,这样,心里似乎舒服了一些。
大果进了206号房,小跑着进了卫生间,去排泄那泡憋了很久的尿。可他的尿才撒了一半,房间里的电话却骤然响起,他匆忙了事,提起裤子跑去一把拽起话筒:喂,找谁咧?!
接收器里立时传来一个女郎娇嘀嘀、软绵绵、甜蜜蜜的声音:先生,请问您需要服务吗?需要按摩吗?
大果心头一酥:是免费咧还是收钱?
咯咯咯,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哪!小姐银铃般地笑着:先生,按点计价呃。
大果一头雾水:是按那三点咧……还是按钟点咧?
在大果犹豫之时,接妆器里又传来了那女郎轻若游丝的颤音:先生,我们为您提供甜蜜蜜的服务呃,千载难逢,您可别错失良机呃!
性饥渴的大果,一听这勾魂摄魄的声音,不禁心旌摇曳,热血激涌,迭声道:来吧来吧来吧!
少许,一个穿着半透明的仙女〔至少大果此时是这种视觉〕,飘然而至,但当他们四目相对时,却吃惊不小,几乎发出同样的诘问:怎么会是你?!
待大果冷静下来后,便问道:小霞,你不是说在玫瑰鞋厂做事么?怎么咯跑到这里来了?
小霞抛出一个媚眼:俺知道你来了这儿,俺就来这儿和你相会呗。
你可把咱想的好苦呀!说着,大果上前一把搂住小霞,两个滚到床上,干柴烈火样地做了一回。隔了一会儿,大果又亢奋起来,于是又……或许是久别的煎熬,或许是变态后的亢奋,大果一连做了四回,比他在新婚之夜还多做了一回。
事毕,小霞马上穿好衣裤,理好头发,重新涂上口红。大果有气无力地问:又去哪?
去挣钱呗!继而,小霞又问:在咱们村盖小楼需要几万呃?
大果伸出右手岔开拇指和食指:八万咧!
还差的远呃!说着,小霞将右手插进大果的上衣口袋,用手指抠出一张百元大钞。
大果惊愕地瞪着小霞:你……你还收老子的钱哪?!
小霞冷着脸说:今天若不是遇上俺,这张百元大钞不是被别的小姐赚走了么?与其让别人赚走,咯咯咯,倒不如……
你……你……?!
大果险些一口气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