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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使的父亲(第八章)


作者:小脚雷大侠 举人,3390.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12发表时间:2008-12-21 17:14:05

天使的父亲第8章
  
   那希望就如同一束淡兰色的火苗在大风雪中摇曵
  
  
  
   那个冬天风很大,雪也很大。
  
   大风挟着大雪漫天漫地的刮,那凛裂的寒流把天地和我都冻透了。
   
   我就是在这样的冬天里,这样的寒冷中,固执地站在大风雪中等待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等他,可我就是想等他,那等待虽然使我冷透了全身,却有一种希望在招引我。那希望就如同一束淡兰色的火苖,在大风雪中摇曵。
  
   在那些清彻寒冷的日子里,我生命的内核中涌动着一条极不安分的小河,悄悄地流淌过我的每一根神经,以及我的血和肉。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瞪着眼睛,直到天大亮。我不敢闭上眼睛,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陷入一种特别的孤寂中,那孤寂没边没沿,永无尽头似的,无论你怎么努力都走不出来。在这样的孤寂中,我会生出一种无耻、邪恶的欲望来,那欲望像一炬有毒的火焰,在我的体内燃烧着,随着那淡兰色的火苗一起向上窜。
  
   我渴望那个黑色的夜晚再来,渴望那强壮的身体,再一次地重压我的身体。
   方田却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来找我了。
  
   失眠的夜晚总是无比的漫长,让我在那种强烈的欲望中,不停地咀嚼我自己的无耻和邪恶。我想,那无耻和邪恶必是缘于一种罪孽,我必须惩罚那罪孽,才能使自己获救。
  
   这个夜晚的月亮圆而洁白,我跪在阳台的水泥地上,笔直笔直,绝不容许自己的身体有一点点的倾斜,只有这样,才能跪麻我的全身,疲累我的眼皮,彻底地搞夸我自己。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跪在那样的夜晚里,那样的月光下,或许是要借那通白的月光,洗刷我的无耻,驱赶我的邪恶吧!我一跪几个小时,直到晕倒在地。
  
   人在失眠的时候,晕倒在地的确是件美事。
  
   有什么比昏昏欲睡更舒服的呢!
  
   一连几个夜晚,我就是这样地惩罚我自己,第一个夜晚还好,晕倒之后就昏昏地睡过去了,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下午。在这以后的许多夜晚里,我依然跪在那里,不管有没有月亮,照旧那么跪着,从不改变跪的姿势。无论我怎样虔诚,却不再奏效了。那些无耻、邪恶的欲望接踪而来,方田的影子像魔鬼一样地缠着我,我生命中那条刚刚平静下来的小河,也汩汩地流动起来了……
  
   我向上苍祈祷,把这个男人赐给我吧,否则我就宁愿跪死。
  
   在这样的境况中,我怎么都不能继续沉默下去了。我必须找到方田,无论他在那里,我都要找到他,什么无耻,什么邪恶,那些立在我生命中的铁门槛,就在我跪倒在水泥阳台上的那些夜晚里,都被我迈过去了。
  
   再有半个月就是元旦了,元旦一过就意味着又一年的开始,所以,我必须在元旦之前找到方田,绝不能再等到下一年。
  
   元旦之前,市里有一个画展,方田爱画,我想他不会不去。整个画展是一个星期的时间,那些天,我每天都去的很早,一直站在展厅的门口等他,五天过去了,他没有来,我把希望寄托在画展的最后一天。那一天,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明天,方田一定会来。
  
   这天早起,天就下雪,一直地下。我的希望只有这么一天了,他要不来,我就更难找到他了,说不定我这辈子都无缘再见他,要是那样,我的希望也就彻底的破灭了。
  
   我像每天一样,展厅一开门,就站在门口等,一直站到中午也还是不见他的人影。我开始怀疑我的眼睛,是不是有过溜号?是不是没有认出他来?这样想的时候,我就进去了,在展厅里面来来回回地找,把每一张面孔都看过几遍。我终于看见他了,那个身穿黑呢子上衣,正在抬头看画的人不就是他吗!我想上前揪他的衣领,问问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来找我?可又觉着这样不妥,他要反过来问我一句,我为什么一定要找你呢?要是这样,我就没话可说了。我想,还是先从后面包抄过去给他一掌再说,我刚刚走到他的近前,他就转过身来,这哪是什么方田啊!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我失望至极,一刹那间,全身的热血都凝固了。可在失望之中,却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侥幸和希望。我选了一个冲门口的位置,站在那看着出来进去的每一个人。不仅没有看到方田,跟方田相似一点的都没有。
  
   我开始丧魂落魄,迈着歪歪斜斜的步子往外走。
  
   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不紧不慢地喊了一声你好!
  
   那声音离我很近,我抬起头来,天啊!他正站在门口对着我笑呢。我免强地咧了咧嘴,再也笑不出来了。我多想跟他说点什么呀!可两片嘴唇却不会动。我正急得不知所措时,他就随着人流走进去,我却被人流拥到了展厅的大门口。就这样,我与他失之交臂。
  
   我后悔莫及,我怎么这么笨呢!要么跟他一起进去,要么就把他拽住,难道苦苦地煎熬了那么久,就这么让他走了吗?不行,我要进去把他找出来。我进去了,找了一圈儿又一圈儿,一点影都没找着。我又担心他会在这个时候走出去,就又出来等他,这时候的雪越下越大。
  
   一个女人,莫妙奇妙地站在大风雪里傻等,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了,连我自己都觉着不对劲。我就推着自行车,这边躲一会儿那边站一会儿,越是这样,越让人怀疑,就好像我在侦察地形,寻找做案的时机似的。
  
   人们忽然都对我热情起来,这个问你等谁呀?那个问你有事吗?所有的目光好像都集中在我一个人的身上了。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外星人,别人看着我怪,我也看着别人怪。我继续躲避他们,尽量避开他们的目光,可他们却不肯躲避我,那些眼睛就像睛天的太阳一样光芒四射,不管我躲到哪里都不能逃脱。
  
   我想还是到大门口的收发室去等吧。收发室的老头儿话也格外多,问这问那,看那情景,我要再不快点儿离开,他就得把我扭送到派出所。于是,我决定到展厅对面的旷野里去等。
  
   我站在那儿的时候,就觉得世界上除了我之外什么都没有了。北风嗷嗷地狂吼,大雪像烟一样地越下越大,从我体内流出来的经血,一会儿就变得冰凉了。我的经血浸湿了我的毛裤,身上穿的夕阳红大衣也变成白的了,我的黑发在大风雪中狂飞乱舞,脸上的每一根汗毛尖儿都挂了白霜花,我的全身都冻硬了。
  
   四周却是静悄悄,一个人影都没有。
   时间也好像被冻得停止了,我似乎已经等了几辈子。
  
   他终于走出来了,走在两个矮胖子中间的那人就是他。一头的乱发,一脸的胡子。我急匆匆地走过去,上前扯住他的衣袖,我说请你跟我走一趟!他就点头答应了。我走在他的前面,迈着急促的步子,头也不回地来到了我住的那间小屋子。
  
   我的小屋只有十平方米,那张白色的木床和写字台,都笼罩在灰白色的雾气里,我一进来,就和这小屋的一切融和在一起了。这间小屋夹杂在一片旧楼里,没人知道这里,一年四季,小屋里只有我自己。这是我自已的世界,虽然简单,却清洁透底,屋内的色调跟我那时的心境是一模一样的。
  
   我点燃了一支球形的蜡炷,放在盛着清水的透明杯子里,再坐下来,放出那首听了不知多少遍的曲子。自从见过方田之后,我就不能没有那首曲子了,那曲子一遍遍地梳理着我的每一根神经,就像眼前飘浮在清水中的火苗一样,点燃着我曾经死亡的性爱。如果没有方田的出现,我也许不会喜欢这首曲子,可要不是因为喜欢这首曲子,我也不会跑进大风雪中去等待方田啊!这首曲子并非为我而作,我却为了这曲子活在世上。
  
   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
   这曲子美丽而忧伤,恰如我那时的思念一般。
  
  
  
   我的欲望被我巧妙地藏在了我的思念中,方田却一直看不出来。
   我想,他要看得出来,定会每天都来小屋,赶他都不走了。
  
   方田也走进了小屋,踩着我的爱和梦。他坐在我的床上,我伏在他的背上,他轻轻地摇动着身体,和着那美丽而忧伤的乐声,我仿佛睡在一艘远航的大船上,向着天边飘荡。
  
   方田问我,那白色的雾气从哪里来?
   我说是从我的心里流出来的。
  
   他也喜欢听那首曲子,喜欢那白色的雾气,更喜欢那飘在水中摇曳的火苗,
  
   以及我的小屋子。他说他去了一趟西藏,昨天才回来,今天一早就去找我,先去了我的办公室,我的科长告诉他,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上班了,他这才想到去展会。我问:走得时候怎么不打个电话跟我说一声?他说那没有用,一个电话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远不如早点回来见你。我说假如我特别需要这个电话呢?方田说一个电话对我和你都是远远不够的。
  
   那时,我正读德国作家雷马克的《凯旋门》,其中的一段,恰如方田的说法。“我应该知道,只通一下电话,原是没有什么好处的,对我没有好处,对琼也没有……爱不是一句话,光说是不够的,话语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一条河里的一滴水,一棵树上的一片叶。爱的内容比这多得多。”可是那个电话的确是琼所期盼的,因为没有接到那个电话,才有了后来的悲惨故事,琼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如果作家雷马克是为了小说的需要,这的确是一种不错的技法,如果是为了爱情,我是不敢认同的,有的时候我所需要的,往往就是一个电话,这个方田是不懂的,后来的大河就更不懂了,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吧!
  
   假如没有这种区别,假如他们什么都懂,很多文学作品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了。从这一点上说,我和琼算是同出一辙,并可由此推断,这不是作家为写小说而故意编造的情节,生活就是这样的。
  
   晚餐吃的什么,我的确一点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俩都喝酒了。那酒是什么味道也是说不出来的,我俩的心思好像都没在酒上,说话虽然不多,心灵却是相通的,他看着我的眼睛,我也看着他的眼睛,偶尔淡笑一下,就这样直到午夜。脱衣上床之后,我的话就多了,特别的多,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一旦接触他那强壮的身体,我就想到我的父亲以及童年的往事……所以,那一夜我总是跟他说我父亲的事。仿佛那束淡兰色的火苗,是从父亲的生命中燃烧出来的。其它的事,我们什么也没做。
  
   这是方田进入小屋的第一夜。
   那一夜,我要不说父亲的事,我会依然恐惧,就像第一次亲密接触时那样。
  
   我和方田坐在火车上互赠挽联
  
   我跟方田一起踏上西行的路途时,我俩的心态大概是相同的。
  
   自从他送我那本《孤独的梦》,我就把自己当鹰了,就是那只抻着脖子哀鸣的雌鹰,方田当然就是那只雄鹰,那只横卧在少漠上死去的雄鹰。
  
   除了我父死前那一刻,《悲鸣》给我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父亲的死使我的生命发生了质的变化和飞跃,那时,我为延续父亲的生命而出嫁。这《悲鸣》却使我要跟方田一辈子,并且一同死去。我可以没有父亲,却不能没有方田;我能够承载父亲的死亡,却不能承载方田的死亡。这没什么道理可讲,我当时的心态就这样。
  
   方田也是个不忌讳死的人,这种人是不怕死的,他要怕死就不会把自已画成那只死鹰了。他是在用死亡的形式,跟一个性欲死亡了的女人谈恋爱。其实,我跟方田一样,也是个不忌讳死,不怕死的人,何况我已经死了一半。
  
   此时已是早春季节,我跟方田坐在开往西部的长途汽车里,一路上看到的除了满眼的黄土,就是一片片的梨花了。那梨花白得素淡平静,没有半点的妖气。广阔的土黄色背景,点缀着素淡的白花,这就是我眼中的西部早春风景了。
  
   我跟方田的这次旅行,没有明确的目标,没有时间的约束,整个行程都很随意,看哪好就在哪下车,看哪顺眼就住在哪,什么时候困了就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饿了就什么时候吃饭。一切都仿佛做梦,一切都仿佛开玩笑。
  
   坐长途汽车,本来就很枯燥,那枯燥是我不能抵抗的,我必须承认我的敏感和脆弱。也正是这敏感和脆弱,使我丧失了常人的严肃和忍耐,我非开玩笑不可。玩笑于我来说,就像人类对食物和性欲的渴求一样,是不可缺少的。眼下,我要是没有一种玩笑的心态,就非疯不可了。
  
   我们坐的那辆破车呼呼嗒嗒,八面来风,每一次抬眼向窗外眺望,都觉得还在原地没动。那种没动的感觉是很难捱的,就像一个人已经死了一样。我也的确想到了死,和死后的很多事。人活着有很多烦事,要想活得好点,你就必须趋炎附势,否则你将生不如死;死就更烦了,什么闫王小鬼,什么天堂地狱……原本是件非常简单的事,却整得比活还难。做人真是一点出路都没有。
  
   我那些想法极端偏执,可当时除了这偏执的想法,我就没有别的想法了。这是我思维方式上的错误,也是我性格中的弱点,挺陈旧,挺廉价,也挺没劲的。这种错误和弱点,是很容易夸大悲观和绝望情绪的,可我就是这种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越想越烦,烦死烦活,更烦这辆破车。
  
   正烦得没缝儿时,却突然想到了挽联,那挽联还是挺有意思的,白纸黑字,飘飘曳曳,活人用三言两语,给死者的一生做鉴定。挽联是最精辟的盖棺定论。挽联很不好写,那必得一字千斤才行,否则活人还不笑死你。那不仅需要才气,还需要说真话的胆识。我想,再怎么喜欢说谎的人,也不能在挽联中说谎啊!那洁白如雪的纸上,写着的那一行醒目的黑字,必是活人的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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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欢迎作者继续更新!【编辑:轩辕古城】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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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轩辕古城        2008-12-21 17:17:19
  作者有很强的文字功底,对文字驾轻就熟,此篇小说是我第一次审阅却还是看的津津有味,因为作者的稿子从哪一段拿出来都可以独立成为一个故事,而且在总是有不经意制造的悬念吸引着我们继续找寻故事的后来怎么样。
一个爱写字的全职妈妈,用文字告诉你一个有一个精彩的故事。
2 楼        文友:关东胡人        2009-02-02 21:54:05
  很同意楼上的评论,我也认为这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小说。且很有认为价值。看得出来作者的生活功底也是极厚的,很多事不象是想象而象是亲身经历。如果真是如此,作品的价值就不仅仅限于文学了。
无业游民
3 楼        文友:若耶        2009-02-21 05:50:37
  我一直在思考这篇小说的真实价值在哪里,女主人公的性格形成和特征具有怎样的意义,也许这不是读小说时刻意思考的事,因为大多数读者会因为阅读的快感而加快阅读的速度,沉浸于情节而忽略了思考。。。思考往往是阅读完成之后才做的事。。。但这篇小说很奇怪,我读得特别仔细,一个字都不想放过,用读论文的方法去读小说这对我来说的确不多,可我就仿佛要深究每一个字,从中揪出情节背后的东西来。。。
  
   女人的心理极具研究价值,我认为,因为这个女人带着所有女人甚至是人类最原始的心理和生理的状态,从一个几近原始的村庄里走出来,自我意识从未被环境模糊掉反而越来越清晰和坚定,而她始终都是女人,是个母亲,拥有所有女性中最原始的生命崇拜情结和繁殖原动力。。。
  
   这么说也许别人会有异议,但这确实是流淌在女人身体中的东西,她是个没有被污染的野生植物,她的一切行为都来自她内心的需求和渴望,虽然她不比任何人缺少原罪感,甚至她的原罪感比别人更为深重,因为她是如此与世不容,这个世道代表着用一种道德感来掩饰罪恶感,她却做不到。。。她的罪恶感比道德感更真实,而她却并不比任何人缺少道德,因为道德本身,不应该意味着虚假造作,恰恰应该是顺应天性,洞查真相。。。
真人一枚
4 楼        文友:卢炫想        2015-09-12 19:29:14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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