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家园】大卤面的回忆
我对大卤面的喜爱可算由来已久了。说起来令人心酸,在我小的时候,因为农村里生活艰难,乡亲们平时的主食是地瓜、地瓜干、玉米当家,用小麦面制作的大卤面一年之中也是吃不得几回的。我母亲是个做饭的好手,白面紧俏,她便把豌豆、豇豆、地瓜之类的五谷杂粮磨成面变换花样做成面条给我们弟兄们吃。虽然都是面条,我也说的上喜欢,但令我最喜爱也最难忘的却莫过于大卤面了。
在我的老家,大卤面也称为过水面,在做法上并不是很复杂,无非是用白面做主料,合面时在水里面放少许的盐与碱揉成面团,再用几尺长棒槌一般的擀面杖把面团压成薄薄的一张大饼。然后,将大饼折叠成梯形的长垄,以锋利的菜刀切成比火柴棍略粗的长长的细条,煮熟后,捞在凉水盆里过凉。吃得时候,在面条上浇上用芸豆、豆角、或西红柿之类的青菜配少量的肉丁、鸡蛋制成的卤子,香喷喷的大卤面就算做好了。
记得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我们家弟兄们多,也正处于长身体饭量大的年龄,又都在上学读书。但是,因为家里仅有父亲一个在生产队里劳动的整劳力,所以,我们家比别人家的生活尤其艰难。遇到不好的年景,地瓜、地瓜干、玉米饼子能吃饱了也就不错了,对大卤面只能是盼望着一年当中有限的几个节日可以解解馋瘾,但这都是有定数的。平时,家中偶尔来了客人,一般也是用大卤面招待,这已经是比较高规格的招待了,但我母亲也是严格按照来客的人数做饭,所以,客人吃饱后一碗面条不余下也很正常。有的来客比较理解东道主,不舍得把所有的大卤面都吃光,而是吃点别的食品,故意余下一两碗大卤面。我母亲就给我们几个弟兄分一分,大家解解馋罢了。我那时还小,因为分的大卤面数量少不能吃饱还常常跟母亲闹腾。母亲把脸歪向一边,在一瞬间,我看见她的眼里含着泪花。这是我最难忘的一瞬间,只有长大以后我才能理解母亲当时的心情。
老家还有个风俗,街坊邻居谁家里有盖房子、娶媳妇、办丧事的,邻居们大都要送来往(多是送些鸡蛋、挂面之类),事主答谢邻居的方式就是回送一碗大卤面。多数时候,我们几个弟兄到了吃饭时候,不好好吃饭,就瞪着明光光的眼睛瞅着院门,盼望那一碗大卤面早点到来。事主送大卤面都是用大号碗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见来了大卤面,我们几个就高兴地盼望着母亲给我们分,母亲往往给弟弟的碗里多拨点,而我们几个哥哥却只有几根面条,一口就吞进嘴里还没尝出什么味道就已经下了肚子里。我有时候趁母亲不注意,抢弟弟碗里的面条吃,弟弟用哇哇大哭表示抗议,我挨母亲的几笤帚疙瘩打就是免不了的。
离开故乡到城里读书、工作,转眼就是二十几个年头过去了,如今我的老家的乡亲们都过上了小康的日子。不必说普通的大卤面,就是水饺、馒头也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这在我们小时候恐怕是连想也不敢想的。我在城市里参加了工作也成了家,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我对大卤面的喜爱却一如既往。我经常在自己的家里制作大卤面,可是,做出来一尝,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当年母亲做的那种味道来。不仅猪肉没有过去的香,而且连蔬菜也吃不出过去的味道了。有人说,现在的猪是吃饲料长大的,当然没有过去吃野菜长大的猪肉香了;市民吃的蔬菜也是化肥种出来的,那有农家肥喂的菜好啊!这固然有点道理,但这也常常引起我对家乡的思念,想起我在老家时吃母亲做的大卤面的情景,我们几个弟兄你追我赶比赛吃大卤面的饕餮样尤在眼前,那种氤氲诱人的香气如影随形一般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也是髦耋之年的老人了。我每次回到故乡,母亲知道儿子喜欢吃大卤面,佝偻着身子总要亲手为我擀大卤面吃。我不愿意劳动我年迈的老母亲,老人家月子里落下的手臂麻木疼痛的老毛病几十年来一直折磨着她。但我拗不过她,她亲自合面、擀皮、制卤……当我捧着热腾腾香喷喷且是出自母亲之手的正宗大卤面时,就会想起童年时期在老家吃大卤面时的那种情景来,禁止不住眼泪簌簌地掉进碗里。母亲看着我吃了一碗,高兴地合不拢嘴。她颤抖着鸡皮一般的手又把两碗大卤面送到我的面前,还催促我说,再吃了这两碗,我知道你能吃三四碗呢!
我的老母亲哦,您的心思儿子又何尝不明白呢?可是,您的儿子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了,而是迈入中年的人了。
2005年5月
...有些东西是岁月总也磨不掉的...